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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昭雪令 > 第三百三十四章 那一场沁凉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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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话音落下,一阵寒风陡然从殿门处钻了进来。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飘洒而下。

    噼噼啪啪。

    青瓦在奏乐,水池在开花。

    三皇子依旧焦灼地等在殿外,只是头上撑起了一把明黄色的油纸伞。

    握着伞柄的是大太监刘洗,在他们二人身后,那些宫女、太监、侍卫便没有这般待遇了,非但头上没法子撑起油纸伞,甚至连脸上的雨水都不敢抹掉。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胡乱动作,下场必然凄惨!

    三皇子此刻没有心情关注这些因为自己而不敢避雨的奴才,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高高的殿门,皱眉道,「老爷子怎么这么久都没召我进去?」

    刘洗眼帘低垂道,「圣上本就没有传召殿下前来。」

    三皇子面色发青道,「就算他先前没有传召我的意思,但四弟进去之后,怎么着也该有了吧!」

    刘洗看着鞋面上的几滴水渍,不轻不重地答了一句,「许是四皇子殿下忘了。」

    三皇子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了一些,愤愤道,「他敢!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敢忘记了,我……我非得把他摁进牛棚里,糊他一脸大粪不可!」

    刘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忽地双耳微微一动,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然后回头朝着宫城之外极远处天边望了望,轻声说道,「再等等吧,很快就能结束了……」

    三皇子不明所以地看了刘洗一眼,又循着刘洗的目光望向宫城之外,却并没有瞧出什么名堂,瘪了瘪嘴,扭头继续盯着那扇殿门,烦躁不安地等着那一声宣召。

    可秋雨中那座宽宏的大殿内并没有传出什么宣召,就连一丝细语都没有从门缝里透出。

    因为此时大殿内并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人开口说话。

    有问必有答,更何况提出问题的是站在庆国最高处的那人,谁敢闭口不答。

    然而,这一次让很多人都大感意外,立在大殿中心位置的那个少年真的没有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又或者故意卖个关子?

    殿中许多大臣都紧锁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有处在队列最前方的左相和右相似乎领略出几分意思,但因为猜测太过骇人,也不敢随意开口。

    八王爷虽然不明白申小甲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但从庆帝那愈发冰寒的眼神中品味出一些东西,犹豫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重重咳嗽一声,侧脸对申小甲说道,「想好了再说!」

    申小甲咬了咬嘴唇,感受到整座大殿的凉意渐盛,内心有些动摇起来,现在就揭开赌局,确实太过着急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妥当,可一想到昨夜小芝眼里的忧伤,想到自己做出的承诺,轻叹一声,终是打定了主意,决心豪赌一回,于是向前跨出半步,逼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道,「我想的很清楚了……大鸣湖案的幕后真凶就是你,伟大的皇帝陛下!」

    一语毕,千言万句喝骂起!

    「放肆!」

    「狂悖!」

    「竖子敢耳!」

    群臣激愤,皆是指着申小甲的脊梁骨,恶狠狠地怒骂着。

    左相魏长更与右相谢忠却是依旧保持着沉默,似乎毫无加入喝斥队列的打算。

    右相谢忠不站出来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当初他力挺申小甲担当办案钦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就算他喝斥怒骂申小甲,也不可能撇清关系,只能自认倒霉。

    左相魏长更闭口不言,却叫人有些难以捉摸,若按照常理,此刻正是他乘胜追击,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但他却一反常态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竟是没有半点要借题发挥的意思。

    这让素来跟着左相押注的吏部尚书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一眼仍旧安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天子,立时有些恍然,赶紧对自己那些满腔怒火的手下挤眉弄眼,摇头晃脑。

    喝骂的声音随即小了许多,其余几位尚书也慢慢回过味来,亦是让自己的人退了下去。渐渐地,最终只剩下三两人还在怒发冲冠地对着申小甲指指点点。

    庆帝有些厌恶地看了看那几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挥了挥手,让侍卫将其拖出大殿,冷冷开口道,「聒噪得很!这般热血,连别人一句话都容不得,怎能秉持公心为大庆办事,还是先出去冷静冷静吧……」

    那几位大臣面色一白,没想到自己站出来维护皇帝,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立时个个都心怀憋闷,敢怒不敢言,如同受伤的小鸡仔一般被侍卫驱出大殿。

    而其他臣子眼见那几位同僚如此凄凉,更是不敢再多言什么,乖巧地低垂着脑袋,敛去所有机敏。

    大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庆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扭脸看向申小甲,淡淡道,「将将忽然落雨,声音嘈杂,朕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将真凶的名字重新说一遍……刚才八弟提醒过你一次,现在朕也提醒你一句……想清楚了再说!」

    申小甲挺起腰板,不卑不亢道,「不用想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臣便不会再收回,大鸣湖案的幕后真凶就是您!」

    庆帝面色阴沉道,「你的意思是……朕杀了那黑脸船家董三?」

    「不只是董三,」申小甲悄摸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昂首挺胸道,「还有当年的远王朱元白,以及后面那位到京都行商的倒霉鬼,他们都是被您害死的。」

    「荒谬,朕有什么理由要杀他们……而且,朕乃天子,就算想要杀他们,也无需这般麻烦!」

    「庆国的皇帝当然不需要这般麻烦,但不论是在永定七年,还是在如今的天启十年,您都不是庆国的皇帝!」

    「申小甲,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庆帝对躬身立在申小甲斜后方的晁牙使了一个眼色,冷笑道,「看来你昨夜喝得太多,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啊!」

    申小甲摇头笑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毕竟是要指认一位坐在龙椅上的罪犯,脑子必须转得飞快才行!」

    「你方才说朕不仅在永定七年不是皇帝,现在也依然不是……这难道不是醉酒后的疯话么?」

    「永定七年的皇帝是大庆太祖,天启十年的皇帝是大庆太宗。」

    「太宗?你连朕的庙号都想好了?」

    「不用谢,跟你没关系……太宗皇帝乃是我的结拜兄弟,大庆太祖的第二个儿子,朱历!」

    「朕就是朱历!」

    「不,你不是……你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朱历的人,你是大庆太祖的第三个儿子,你是朱历的同胞亲弟,你是陈留王朱恒!」

    庆帝的右手紧紧握着龙椅把手,目光幽冷道,「胡言乱语!看来你也需要出去冷静冷静……」

    站在申小甲斜后方的晁牙立时会意,轻哼一声,右手化爪,抓向申小甲的肩膀,喝道,「大胆贼子,竟敢想用疯言疯语搅乱我大庆朝堂,罪该万死!」

    就在晁牙的右手即将落在申小甲肩头时,跪在二人之间的四皇子朱元直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拍开晁牙的右手,背对着申小甲而立,勉强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道,「有事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嘛!」

    晁牙怒目圆睁,盯着朱元直道,「四皇子,你莫要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当心引火烧身!」

    却也在此时,二皇子朱元良抬步走了过来,冷冷看了晁牙一眼,在申小甲和朱元直的旁侧站定,躬

    身对庆帝行了一个礼,「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冷处理,还是此刻让血衣侯当着满朝文武说明一番比较好,否则越是延后,恐会生出更多流言……若他无凭无据,只是想要用胡说八道来蛊惑人心,届时再重重地治他的罪即可!」

    庆帝眉尖微微一皱,看着下方突然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两个儿子,沉声道,「好啊,原来你们是早就商量好的,这是要造反吗?」

    四皇子嘴巴发苦道,「父皇,您可别吓儿臣,这天下之人皆知儿臣胸无大志,只想仗剑走天涯,造反这种高端局实在做不来……实话告诉您,儿臣在进这大殿之前,根本不知道二哥打算做什么,更不知道申小甲竟是要质疑您的身份……这在平日里,儿臣是想都不敢想呐!」中文網

    殿中不少大臣亦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四皇子此言说出了他们的心声,确实想都不敢想啊!

    八王爷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深深地看了申小甲和两位皇子一眼,然后向旁边挪出一步,表明了自己不再插手的态度。

    庆帝感受着下方臣子们投向自己那种变了味道的目光,摇着头笑了笑,面色平静地看向二皇子道,「老二,你到底想做什么?」

    二皇子又一次躬身行礼,语气淡然地说道,「两件事……第一件,儿臣想听完血衣侯对大鸣湖案所有的侦查结论,搞清楚龙王的真面目,解开当年元白兄长之死的谜底!第二件,请您证明您是您自己!还请父皇成全!」

    庆帝缓缓吐出一口寒气,喟然叹道,「好一场沁凉的秋雨呐……没想到朕有朝一日会被人要求证明自己是自己……十分荒唐,也十分有趣!」扭头看向左相,眨了眨眼睛,「左相,你是什么看法?」

    左相魏长更立即跨出队列,躬身答道,「回禀圣上,臣以为二皇子言之有理,不妨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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