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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清晨，天气严寒中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阳光刚刚从树影之间流泻出来，挥洒出丝丝缕缕金色的光芒。鸟叫声阵阵，悠长深远。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边际，伫立着一个独立的庭院，院子里，是一件破旧的小木屋，木门紧闭，偶尔被门前的风刮落树上的几片树叶子。
秦文轩手里握着一袋子野果，兴冲冲地往自己与卫珠暂住的小木屋跑去。
野果颜色透着一点殷红，上面还带着几滴露珠，明显是刚摘下不久的。
这是他今早在野外发现的野果，他看着几只野兔吃过，确定没有毒，他也摘下来一个尝过了，很好吃，想拿给卫珠尝尝，不过现在在门外，他还不敢太过流露感情，只怕被那些如同苍蝇一样跟着他的人发现，便只是往屋内冲去，打算关了门再告诉卫珠。
“珠儿——”
秦文轩打开门，压抑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可以流泻，他抬起头就要冲着屋内说话，这时，他本来洋溢着满满笑意的瞳孔骤然一缩，声音也突然顿住了——
他诧异道。
“林公公？”
会这样子自然是因为秦文轩一抬首，便看到秦苍启身旁的太监总管笑眯眯地站在屋内，手拿拂尘，甩了甩。
宰相门前三品官，秦苍启身边的太监总管虽然只是一介内侍，但是他衣着华贵，站在这里，与这小木屋格格不入。
但显然，屋内对视的两人也都不在意这些。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大秦国皇帝眼前第一大红人来他这里干什么？
他不是应该在大秦皇帝秦苍启身边伺候着，形影不离的么？
怎会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皇陵——被贬到此处“反思”的太子所住的地方？
那林姓太监站在屋内，笑眯眯地望着秦文轩道。
“看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相处得不错啊。”
大太监林公公话意有所指。
秦苍启身边的大总管自然不是平凡人，纵然他心底里看不起这无用太子，也不会得罪了他，说话永远都是透着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和秦文轩的关系有多好。
秦文轩浑身肌肉已经僵硬，他反映过来，赶紧转移话题。
“林公公突然到来，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老奴此次前来，自然是因为——”
胖乎乎的太监总管一甩拂尘，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眯了起来，就连那脸上的肌肉也抖了一抖，跟着那微微颤抖的拂尘颤了一颤。
“皇上命老奴传唤太子殿下即刻进宫。”
他试探性地看着秦文轩道。
“太子殿下，可是需要告知太子妃娘娘一下？”
秦文轩心下一凛。
——他知道了什么？！
“太子殿下？”
林公公见秦文轩出神，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不用了，告诉她干什么，我们现在就走。”
秦文轩快速收起了情绪，转身便走，毫不停留，他正想转身走出门，身后那林姓公公的话语却让他又顿了一下脚步。
“如此甚好。”太监总管林公公意有所指，说得意味深长，微微抬起头部，一双有些浑浊的老眼笑眯眯地眯成了一条缝，藏起了里面的精光。
“这样子，皇上也会高兴几分的。”
。
秦国。
皇帝御书房。
周围人声繁杂，洒扫的太监宫女们来来去去，间或有几声鸟叫声，好不热闹，然而却与御书房前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格格不入。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与周围的环境好似不在一个空间之内。
秦文轩站在御书房之外，早已换上一身华服，他低垂着头，收敛起来所有情绪。他身侧的头发微微滑下，掩盖住了他眼底蕴含的情绪。
一双太监鞋子的脚停在他的眼前，他赶紧抬起头。
面前，不远处秦苍启身旁的大总管林公公一派笑眯眯的样子。
他甩了甩拂尘，道。
“太子殿下，皇上召您进去。”
秦文轩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多谢公公。”
言罢，他走近了御书房。
普一到门口，没有听到召唤，秦文轩站了一会儿，便听到秦苍启的声音。
“进来罢。”
秦文轩踏入御书房，赶紧跪下。
“儿臣拜见父皇。”
半响，没有人叫他起身，他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吾儿，你可知罪。”
来了。
他心道。
秦文轩赶紧抬头。
“父皇——”
秦苍启站在他不远处，冷笑。
“听说你和那大卫公主感情不错？还不想让朕知道。”
秦文轩一身肌肉一僵，浑身发冷。
他怎么知道……
秦苍启转过身子，冷哼了一声。
“朕让你去敌国求亲，你违背朕旨意，自己求来了了便罢，当个侧妃也好，偏偏却是明媒正娶。”
他停住了脚步。
“男人三妻四妾，朕当你流连花丛，这些都不在意，可是，”秦苍启转过身，目光凌厉，“你纵然不学无术，心里也清楚，爱上谁也好，不能爱上卫国公主。”
“父皇恕罪，儿臣——”
秦文轩赶紧磕头，这时他手心里已经冒出丝丝冷汗。
来者不善。
他心中响起阵阵警报。
他想干嘛？！
秦苍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幽深，意味深长。
“朕今日叫你来，就是让你自己选一选，要自己，还是要她。”
秦文轩跪在地上，如坠冰窖，今日天气暖和，他却偏偏整个人冻得一身僵硬。
“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听得秦文轩牙齿颤抖。
。
“朕让你去敌国求亲，你违背朕旨意，自己求来了了便罢，当个侧妃也好，偏偏却是明媒正娶。”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意，演得恰如其分。
他总是喜欢这么冠冕堂皇地说话，掩盖住那埋在层层叠叠富贵繁华景象底下的累累尸骨。
“你纵然不学无术，心里也清楚，爱上谁也好，不能爱上卫国公主。”
表面上是教导，实际上的原因，只有他们俩自己清楚。
他说。
“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昨日，大秦国身份最为尊贵的男人对他的警告声还历历在目。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目光幽深地望着他，眼眸中潜藏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感情，意味深长。
但是秦文轩看懂了他眼中未尽的深意。
这是一种让秦国所有人都足够胆寒的威胁，来自秦国权力最顶端的男人。
屋内景色昏黑，皆是看不太真切，男子孤身一人对窗独站，背影寂寥。
秦文轩望着窗外浑身发冷，自从昨日到现在，他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复。
他嘴上说着给他三天时间选择，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三天一到。
他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这只是他下的最后通牒，亦或者是试探。
那个男人……
“朕今日叫你来，就是让你自己选一选，要自己，还是要她。”
这是他的父皇对他说的，表面上很是大度地给他选择的机会，实际上——
选自己的命，还是她的命？——
是吗？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人道，“知子莫若父”，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更为准确。
“知父也莫若子”啊。
看好的傀儡，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女人放弃。
秦文轩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垂在身侧的手指尾端，微微勾起。
若是他选了她……
秦文轩浑身冰冷。
只有一个后果。
傀儡不受控制，那就只能毁了。
让一个和亲过来的公主死的莫名其妙有很多种方法。
让一个不受宠的太子死的莫名其妙也有很多种方法。
最受朝野看好的大皇子都能死的莫名其妙，更何况是他们俩。
先毁了导致傀儡不受控制的因素，还是不行，那就把傀儡也毁了，换一个。
这就是大秦国的皇帝。
这个半生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最喜欢的做法。
在他眼里，人命根本不值钱。
他从未在乎过任何事，在他眼里，只有权力，才是真的。
就算是……
亲生儿子的命。
亦然。
一个手突然悄悄摸上秦文轩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吓了他一跳。
他回过神来，拉黑了一张俊脸，转过身子，瞪着面前黝黑的汉子。
秦文轩皱眉，问道。
“黑狗子，你干嘛？”
突然摸过来，是嫌吓不死他吗？！
这个月的俸禄，秦文轩考虑给他减上一减。
黑狗子不知秦文轩心里所想，不然估计会假意哀嚎一阵，这会儿他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看殿下正想的出神。”
秦文轩已经无语了，嘴角微微抽搐，很想训斥他几句。
他想的出神还来吓他。
是想谋害主人？！
秦文轩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瞪得他纳纳地挠了挠头，才出声问道。
“什么事？”
算了，他这侍卫一向这样。
秦文轩心道。
“哦哦哦，我正想说呢，”黑狗子道，“殿下已经回来两天了，什么时候去接太子妃娘娘回来。”
秦文轩转过身子，目光盯着远处，嘴角微微抿起。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启唇。
“暂时不接了。”
他说。
“可——”黑狗子想说什么，被秦文轩打断。
“就说，她在皇陵无理取闹，对孤无理，先让她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反思一下，反思好了再回来。”
黑狗子还想说什么，秦文轩道。
“不该问的别问。”
“是，太子殿下。”
黑狗子只好道。
唉。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句。
“下去吧，我有点乏了，不要来打扰。”
秦文轩声音听不出温度，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
“诺。”
黑狗子恭敬地退下。
“慢着。”
秦文轩突然出声，黑狗子眼前一亮。
他抬起头，神采奕奕地望着秦文轩，活像是他讨媳妇。
黑狗子在心里“嘿嘿嘿嘿嘿嘿”地一阵偷笑。
就说太子殿下舍不得太子妃娘娘嘛。
哪知道。
“把门关上。”秦文轩道。
“噢。”
黑狗子失望地垂肩，老老实实把门关上了。
屋内，秦文轩望着窗外，目光痛苦，手握成拳，捏得青筋暴起。
还不是时候。
他还要忍……
他突然“碰”地一声重重捶打在了窗沿。
他能怎么选？！
他还能怎么选？！
千防万防，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屋外，黑狗子正待走去，突然听到这声闷响，他默默叹息了一句，摇着头走远了。
。
“咻——”地一声轻响，一把利箭打着旋儿破空而去，箭尖划破空气，速度快得似乎能冒出火气来，眨眼就消失在了丛林里。
远处树林后传来一声野兽的惨叫。
一只纤细的手毫不在意野兽身上的鲜血沾染上，一刀把匕首扎进它还在挣扎的身体。
过了一会，野兽停止了挣扎，便被玉手提着耳朵而起。
卫珠低头，端详着手中的死尸，不知不觉出了神。
少女手上拿着带着鲜血的兽尸，静静地站在树林中，背影中透着一股无端的寂寥。
她突然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拖着野兽的尸体便朝着树林的外围而去。
待她走出去一段距离，一棵大树后踏出了一个人影，他背着双手，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
“哗啦啦”的树叶滚动声音伴随着少女的“和，哈”声音响彻在小院子的周围。
一地落叶被带着内力的扫把几下扫到，便如同长了眼睛灵性一般，有序地滚落到了一处。
少女手中的扫把轻轻一挥，那几处剩余没打扫的枯枝落叶也被她扫到了一起。
卫珠站在偌大的庭院里，微微喘息了一下，她感觉脖子有点酸痛，扭了一扭，好了些许，于是又是擦了擦头顶冒出的几滴汗珠。
有一滴汗珠没有擦干净，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到了地上，阳光投射而过，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拿着扫把转过身，无意中看到墙角挂着的腌肉，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个少年一边挂着腌肉，一边偷偷瞄过来的身影。
少女站在庭院里，盯着某一处，目光渐渐失神，忽而嘴角微微勾起，过了一会，又垂了下去。
她沉默了半天，最终拿着扫把，往屋内走去，“碰——”地一声关上了木门。
木门微微颤抖了几下，又停住了。
待木门关上之后，躲在墙角的男人终于踏了出来，他背着双手，如同一个木桩一样，盯着关闭的小木屋，无声无息。
。
一小片农田里，长着一片低矮的植被。那些叶子有些青翠欲滴，有些却似乎被霜打过了，有点发黄，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一个身姿纤细的少女一个人默默地一颗一棵把它们摘下，扔进了旁边的小竹框里。
她有些累了，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
过了一会，感觉好些了，她慢慢直起身子，站直的那瞬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少年灵动的身影。
“秦文轩，你是牛皮糖吗？！一天到晚尽跟着本公主！”少女站在那里一脸嫌弃。
少年眼睛灵动，嘴角嘀咕道。
“反正这会又没人跟踪。”
少女诧异，问道。
“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一脸笃定地回道。
“自然是从你的言行里看出来的。”
“是吗？”少女疑惑。
少年应道。
“孤骗你做甚么。”
少年疑惑地问少女。
“我的太子妃娘娘，这会要冬天了，为什么还要出来种植作物，能种的活吗？”
“还不如去打猎呢，腌点肉，还能撑一段时间。”
少女惊喜地道。
“差点忘了。”
她说走就走。
“走，赶紧去，冬天要到了。”
少年急忙跟上。
“哎，珠儿，你等等我。”
少女嫌弃。
“谁是你的珠儿？别乱攀关系。”
“……”
卫珠不知不觉站了很久，连手上刚刚摘下来的青菜掉在了泥地里都没有发现。
明显长出还没多久的青菜芽儿孤零零地躺在了地上，一阵微风拂过，晃晃悠悠的。
一声远处的鸟叫叫醒了她，她扯了扯嘴角，简单地把摘下来的青菜和带来的农具收拾了，转身离开了这片刚刚开辟不久的农田。
地上躺着的那一棵她不小心从竹框里掉落出来的青菜，一不小心透露出了主人的心情。
一个男人的手伸出，拍落了上面的泥土，捡了起来。
那双手指骨分明，上面还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伤痕。
一声微微的叹息响起。
。
夜晚。
屋外，野兽虫叫声阵阵，屋内，烛火已熄。
世界安静得只有少女一个人低微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户挥洒进了屋内，照出了那形单影只的背影。
少女一个人卷着被子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她的视线盯着地板上。
那里，曾经有一个少年蜷缩着，冻得身体发抖脸色发青，却依旧坚持把唯一的一床被子给她。
她突然掀开被子，走下床，朝着门口走去。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清楚，又被轻轻关上。
卫珠四下望了望，除了鸟兽虫鸣，四周安静得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突然提起轻功飞向屋顶，对月独坐。
她仰头，在心里叹息一句，月色正好。
身后传来一声细碎的瓦片声响。
卫珠微微侧过头，张口道。
“跟了那么久，终于愿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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