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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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利尔斯载着妻儿, 降落在一片密林之中。他收起双翼，用高级变形术化为人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小黑龙见到新鲜的环境，立刻跳离妈妈|的怀抱，跑去摸|摸灌木, 拍拍树干，玩得不亦乐乎。见到远处晃荡着尾巴的猴子，他也化出了自己的尾巴，试图将自己倒挂在树枝上。可惜即使加上尾巴，小不点也只能够到灌木顶罢了。

    在他自得其乐地玩耍时, 他的父母则站在一边交谈, 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亲爱的，为什么让我在这里降落？”

    “朱利尔斯, 你还记得感应到黑龙族前来时，自己正处于什么状态吗？”

    “记得。那时我陪你去晶矿溶洞, 搞定了几窝大甲虫。在你采集方寸水晶时, 通过血脉感应，我发现远处有数位族人正在高速移动。”

    “血脉感应强烈吗？他们可以反向定位你吗？”

    “远距离的情况下, 感应很微弱，相当于被双足飞龙撞了一下……哦，我是指你们人类被蚊子叮了一口的感觉。”

    艾瑟儿捏了捏丈夫的耳|垂，示意对方被十只双足飞龙咬了, 随后若有所思地回忆：“我记得你说过, 你的定位方式与其它黑龙不同。通过声波定位, 你能比同族的盲感或者血脉感应定位更精准。所以你在确定他们的移动轨迹时，判断出若是在地底潜伏，他们将会与我们擦肩而过。”

    “对，角度有偏移，所以我说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你要求我去地面现出原形，立刻升空，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引发了之后的追踪。”说到这儿，朱利尔斯依旧难解一头雾水。

    “笨蛋，你想想，如果我们不升空，他们原本是向哪儿去的？”

    “向北偏东……草原？你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儿子？”

    “如果不是，那么一口气出动三头黑龙就应该是为了更重要的任务，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见到你也应该先放在一边，或者分出一头黑龙来与你交涉，但结果是他们三位对你紧追不舍，可见你八成就是他们的行动目标。”

    “可他们的飞行方向，是冲着我们儿子去的呀？”

    “我猜是因为血脉感应。你用了高级变形术，缩小为人型之后，才陪我进入地底。那时你已经拥有了人类血脉，本族血脉则被稀释了。而黑龙的盲感范围有限，只有特定的血脉追踪魔法，才能解释为什么三头巨龙目标明确。所以他们追踪到的不是化为人型的你，而是刚觉|醒了血脉之力的……你的儿子。”

    “什么？那宝宝不是危险了？随时暴露在我族的追踪魔法之下，迟早会引来追捕。若是我们都不在，就更麻烦了。”

    “对，所以我让你在这儿降落，就是想率先解决这个问题。”

    作为拥有繁华文明与大量社交的人类，艾瑟儿看问题更一针见血。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随后看向了不远处，坐在灌木丛中自娱自乐的儿子。

    此时的小黑龙正抱着尾巴打滚，坐起身时，他会“咿咿呀呀”地与尾巴说话，然后控制尾巴尖向着自己弯一弯，做出点头首肯的姿态。然后他就会雀跃地拍拍小手，继续与尾巴交流——显然，在父母离开时，他没少与自己的尾巴培养感情，现在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而作为梦境之主的黑龙，已经不是幼儿的思维状态了，他早早地竖起耳朵，倾听了父母的对话。或者说这段话他本就完整地听到过，只不过那时的他还是个幼童，根本不知其意。此时，这段回忆完美地在梦境中重现，令他隐约意识到了——或许困扰自己的一些疑惑，会通过挖掘回忆的方式，得到解决。

    果然，在他捕捉到灵活舞动的尾巴，欢快地啃起来时，一双纤长的腿走到了灌木丛前，弯腰将他抱了出去。

    “宝宝你是不是有爸爸的血统，所以特别沉？”

    “哈哈哈，爸爸、爸爸！妈妈！”

    他挥舞着小短手，抚着母亲金色的波浪发，并试图触碰那对在空中散发出紫色辉芒的水晶耳饰。然而平时都对他宠爱有加的母亲，这一次却没有注意到他的需求，而是换上了严肃的神色，看向了身旁的丈夫。

    朱利尔斯无奈地蹙眉，随后蹲下，将摇摆的尾巴塞到儿子怀中，摸了摸|他浓密的新头发，温言道：“宝宝，爸爸和你商量哦，你觉|醒的血脉之力很可能被黑龙族追踪了，为了不被他们找到，我和你|妈妈想要封印了你的血脉之力，好吗？”

    小黑龙歪着脑袋看着他，并伸手点父亲的下颌，显然一长串话语并不易懂。

    但作为梦境之主、回忆主体的黑龙却懂了。他怔怔地看着父母在面前坐下，轮流用简易的说法向他解释，心头怅然若失——他还记得血脉之力觉|醒时，父亲那欣喜的神态，有多么地骄傲与自豪，现在却要封印了它……难怪自己在长大后，一直用人类的形态流浪，而再想化出双翼与龙尾时，便十分艰辛与痛楚，仿佛撕裂肉体一般，根本不像幼儿时期的轻松自然。

    梦境之中，小黑龙与回忆中一般，叼着尾巴尖儿，含混地询问什么叫“封印血脉之力”。

    朱利尔斯形象地解释道：“就是你暂时没有翅膀，也没有尾巴了。”

    “啪嗒”一声，原本被叼着的尾巴掉落在地，小黑龙诧异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父亲，随后含|着眼泪，委屈极了。

    “……封印之后，等宝贝儿你成年了，血脉之力就会缓慢觉|醒。而半途中若是遇到外界伤害与危机，也能主动或被动地通过黑龙血脉强化身躯，不用惧怕大部分的魔兽。只是到那时，你的黑龙血脉要突破人类血脉，就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躯体，虽然黑龙的自愈力极强，但也免不了疼痛……”

    艾瑟儿说着说着，便掉下了眼泪。她眼眶通红的模样，比高空中主动提出愿意与爱人分离时，更为脆弱。朱利尔斯心中一痛，将妻子揽入怀中，笨拙地抚着背，连声安慰。

    艾瑟儿吸了吸鼻子，略微收拾情绪，随后将儿子抱入怀中，一家人紧紧相依。小黑龙的耳边尽是她满含鼻音的道歉：“对不起，妈妈还不够聪明，现在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宝宝，对不起。”

    这一刻，找回部分记忆的黑龙，在梦中也产生了一种释然的情绪——封印血脉之力是父母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这么做能使他们安心，那么他甘之如饴。

    之后，母亲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各种魔法材料，绘制法阵，而父亲则划破手腕，用人类与黑龙之血，为自己添上封印。

    站在法阵之中，他很想伸出手，抹去妈妈眼角的泪花，告诉他们自己愿意，请不要愧疚自责。然而封印之力流转，他的身体迅速产生变化，仿佛力气都被抽走了，变得虚弱无力……

    他摔倒了，视野随之变得黑暗。

    不想醒，我不想醒来……

    我想再看看爸爸妈妈，想告诉他们能和他们在一块儿，我就满足了。

    梦境、梦境在哪儿……

    或许是由于心中的愿望太过强烈，黑龙睁开眼时，并非身处魔兽森林之中，而是坐在一个山洞口，感受着外界的鸟语花香。

    他很高兴自己还在梦中，于是左顾右盼地，寻找父母的身影。可是山洞中空荡荡的，离地还有半棵树的高度，没有翅膀，他飞不下去。

    回首看了看后腰处，他扁着嘴，一脸委屈——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了，白天父母不在时，再也没人能陪他玩了。

    即使血脉被封印，隐约的黑龙气息还是能惊走大部分的小动物。野兔见到他便乱窜，地鼠会瑟缩在地洞之中，鸟雀被惊飞，连猴子都会向他投掷果核，予以驱赶。黑龙孤身一人，寂寞极了。

    他颓丧地坐在洞口，看着黄昏的晚霞，等着父母归来。片刻之后，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中拿着一株草本植物，直立的秆上有着圆柱状的花序，粗看毛绒绒的，摸起来手心麻酥|酥的。

    闲极无聊，他晃着这株草，等待着父母的到来。

    好在夕阳西下之时，一头巨型黑龙的身影出现在山谷之中。艾瑟儿疲惫地跳下龙背，进入山洞，抱着小家伙转了一圈，用轻快的口吻道：“宝贝儿又坐在洞口等我们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饿了？”

    “妈妈、妈妈！爸爸！”小黑龙搂抱着母亲的脖颈，又朝变回人型的父亲伸出了手。

    “嗯？什么东西，挠得我后颈痒痒的。”艾瑟儿摸了摸脖子，随后看向被丈夫抱去的儿子，只见小家伙的怀中，抱着一株植物。

    “咦，这是……”作为魔法师，即使不会炼金术，也要为了魔法阵而了解常见的植物矿物，以便收集魔法素材，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草本植物。

    “朋友！”小黑龙晃了晃这株毛绒绒的植物，笑得没心没肺。

    “宝宝是不是把这玩意儿当尾巴了？”朱利尔斯看出了端倪，随后被儿子用毛绒绒的花序挠得打了个喷嚏。

    艾瑟儿眼眶微红，再次为自己不得不封印了儿子的血脉之力，而感到愧疚自责。看着宝贝儿拿着一株草代替尾巴，玩得不亦乐乎，她便止不住地心酸。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汹涌的情绪，随后对丈夫道：“黑龙一族的新生儿，往往由族长或祭司赐予名字，而宝宝他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听到这儿，朱利尔斯垂下脑袋，情绪低落地道：“是我的错……”

    “不，是我们的错。”艾瑟儿截断了爱人的自责，随后继续道，“宝宝是没错的，所以应该让他自己取名字。”

    “让他取名？可他通用语刚入门，词汇量还不丰富。”

    朱利尔斯说完，便见到妻子指了指那株草本植物，道：“既然他这么喜欢这株草，也是缘分，便用它命名吧。”

    “会不会太随便了？我的儿子，当然该有个大气的名气！”

    “宝宝他喜欢嘛！反正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以后长大了也可以换。”

    片刻之后，看着举起草本植物晃得不亦乐乎的儿子，满脸挣扎的朱利尔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