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一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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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小楼, 和这个园子里面的一切建筑一样，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楼前不少的花草，等着春天的时候肯定是花团锦簇，楼后面全是松柏, 郁郁苍苍的。但是推开门, 王忠嗣脸色都变了，里面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陈设, 而是刀剑林立, 简直就是个小小的兵器库。看着架子上的长矛闪着寒光, 长矛头上两道血槽，教人看着头皮发麻。

    王忠嗣忽然想起来，今天皇帝就在离着这离不远的地方让喝酒呢，这个楼里面放着无视能致人死地的兵器。李琎带着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他警惕的退后一步厉声喝道：“我和你无冤无仇, 你为什么这样骗我？”王忠嗣只觉得头皮发麻。要是这个时候有人看见他们站在这里，意图刺杀皇帝的帽子扣下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不是以前，皇帝对着自己没以前那样宠信了。

    李琎忍不住笑起来：“看起来王将军还算是脑子清楚，我打量着你心里只有太子了，没了陛下了。你放心，陛下知道你跟我在这里不会多想的。你以为陛下身边就真的只有那几个内侍在服侍吗。要是陛下不相信你，今天王将军只怕是不能来这里冲螃蟹喝酒看小丑了。”李琎的话带着嘲讽的意味, 说的王忠嗣脸上一阵发热。

    李琎也不理会王忠嗣的尴尬, 伸手拿起来一把陌刀, 一下子从刀鞘里面抽出来，王忠嗣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到底是武将出身，天生的对着上好的兵器没有免疫力。王忠嗣忍不住接过来仔细的打量起来：“好，真是世上难寻的好东西。我的那把刀自认是天下少有的宝刀了和这把刀比起来简直是烂铁一样。这个刀——”本来王忠嗣想和李琎厚着脸皮讨来，但是话到了嘴边上，王忠嗣忽然想起来这是在虢国夫人的家里，这把刀自然是虢国夫人的了。

    想着刚才宴席上，虢国夫人坐在皇帝身边，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王忠嗣哼一声不说话了的。不用想，这一定是陛下赏赐给情人虢国夫人的。她一个女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好不是拿来显摆，还不如放到边境上来的实惠呢。想到这里，王忠嗣哼了一声对着李琎抱怨起来：“陛下太放纵杨氏姐妹了。这样的东西放在这里也不过是权贵们争奇斗艳的工具罢了，可是谁知道在边境上……”王忠嗣对着李琎抱怨起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无奈。

    李琎听着王忠嗣抱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叫你来看这个，就是请教你的。这些兵器好是好，但是能不用实用还要请你这样久经沙场的战将来看看。怎么？你对着夫人成见很深啊。这个东西的确是虢国夫人的手笔，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和陛下讨来的赏赐，拿着充门面的。夫人不需要充门面，这个都是夫人叫匠人们打造出来的。这些刀剑是用新式方法也练出来的，比以前的刀剑更强韧。”说着李琎拿起来一把匕首狠狠地向着一边的青铜架子砍去，果然青铜的架子就像是切豆腐那样呗砍断成了两截。

    什么？这是虢国夫人的冶铁作坊出来的？王忠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的说：“我听说虢国夫人想要垄断全国的铁器专营，可是有这回事？”

    “这个话是说给和你说的？我只说一句话，雪里藏尸，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看看这些东西，兵部他们督造出来的东西，我要是处在你的位子上，我双手欢迎请虢国夫人来督造兵器。”李琎深深地看一眼王忠嗣，转开话题。

    王忠嗣想起来兵部送来的武器虽然还算不错，但是那些兵器有些地方设计的不合理，而且日常的供应还紧紧巴巴的，要是战事起来，军备肯定紧张。因为质量一般般，损耗就大很多。要是换上这样轻盈坚韧的刀剑呢，王忠嗣心里有些动摇了。

    “那个，我的意思是，虢国夫人是个妇道人家，她怎么对这个感兴趣。男女有别，身为女子就该是安静贤淑，护卫疆土，是男人的事情。”王忠嗣生硬的找借口。李琎也没戳穿，他拿起来一支箭，摸索着箭尾的羽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必拘泥这么多呢。反正有些事情你慢慢的看就明白了。人最怕的是偏心，只要心歪了，眼睛就被蒙住了。好了，我多说无益，咱们出来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说着李琎就要走，王忠嗣舍不得这些精良装备，赖在哪里犹豫着：“那个，你刚才说的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什么时候能试试这些兵器？”

    “夫人本来是想叫安禄山来做这件事的，她说担心你为难。”李琎看一眼王忠嗣，别有深意的说：“也是我多事，却忘记了你和太子交好。若是太子知道了必然和你生气。你们交情深厚，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害你的们有了龃龉不是？是我一时疏忽了。”

    被点出心病，王忠嗣脸上一红，生气的说：“安禄山那个人城府极深，只怕是包藏祸心。我对夫人并没什么意见。”

    “你那样轻慢贵妃，夫人还没和你算账呢。她不计较已经是宽厚了，你还想怎么样？”李琎抬脚就走，把王忠嗣扔在哪里。王忠嗣站在原地，心里乱糟糟的，一会是那天自己全然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倨傲无礼的样子，一会是杜良娣的惨状。一会又是那些制作精良的兵器。太子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李琎毫无遮拦的说自己和太子如何，那么在陛下心里，自然是把自己和太子绑在一起了。要是陛下因为太子猜忌自己，那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安禄山那个混混？但是要自己也像安禄山也那样对着杨家姐妹献殷勤，出丑卖乖的，王忠嗣又不肯放下自尊。

    就在他心里乱糟糟的时候，肩膀被人一拍，李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一脸神秘的在他耳边低声的说：“看在一起呢一起宫里长大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声。安禄山可不是个傻乎乎的乡巴佬。他身边一个叫刘骆谷的，化妆成商人可是和长安的达官显贵们来往亲密。长安，陛下身边一点风吹草动的，都逃不过安禄山的耳朵呢。你还傻乎乎的，小心着着了别人的道儿！”

    王忠嗣浑身一机灵，仿佛从梦魇中一下子被叫醒了，等着他看过去，只看见李琎一个背影了。王忠嗣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恍惚的记得，自己到了前边依旧是喝酒欣赏歌舞。在边塞时间久了，一下子掉进了温柔富贵乡，感觉一切都是陌生的。那些新编的曲子真是婉转动人，舞姬们的歌舞也都是新的了。

    安禄山那个小丑为皇帝献舞，皇帝说安禄山哄着贵妃高兴，应该赏赐，问他想要什么。安禄山说只想每天迟到美味的烤乳猪和烤羊肉。于是皇帝下旨每天都赏赐一只烤乳猪和一只烤全羊给他。这是无上的荣耀，就算是最德高望重的臣子也没有每天得到皇帝赏赐菜品的殊荣啊。就是因为安禄山哄得贵妃展颜一笑。

    接下来就是自己好想喝醉了，等着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在洛阳的府邸里面了，推开给自己擦脸的仆人，就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幕僚王宾急匆匆的进来，对着仆人们做个手势，那些人都无声的出去了。王忠嗣心里一动，压低声音问：“可是太子有话传出来。”

    “是太子身边的李辅国来了，他化妆成个小贩样子，说有要紧的话和将军商量。不过这个特殊时候，将军还是万事小心为好。”王宾担心的皱皱眉，这个时候太子派了身边的人来做什么？要是被人看见了，闹到了皇帝跟前，又是一场风波。

    “快叫他进来！”王忠嗣没等着王宾说完，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叫来人进来。王宾剩下的话全哽在了嗓子里面，将军想的太简单了。

    王忠嗣话一出口，也开始后悔了。今天李琎的一番话，到底还是在王忠嗣的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不是没感觉到，可是和太子多年的交情了，王忠嗣心里认为，不能出卖朋友啊。而且自己已经明晃晃的贴上了太子的标签，就算是这会另外找靠山，也要别人相信啊。

    想到这里，王忠嗣虚弱的解释着：“我和太子已向上级坦诚相对，他现在这个情形，我要是避之不见，岂不是也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着王忠嗣如此说，王宾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等着王忠嗣见到了李辅国，听着李辅国的话，王忠嗣有些后悔了。其实王忠嗣见李辅国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问问王侃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王忠嗣和太子的关系那么亲近，王侃出事了，太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是为什么王侃被抓起来问罪，太子却是没只言片语呢？

    结果李辅国先把王侃给抱怨一顿，说王侃全是被王忠嗣给娇惯坏了，目无法纪，竟然带着手下在洛阳横行霸道。太子是真心要为王侃说话，还被他给牵连了。现在太子被皇帝责令闭门读书反省自身，都是王侃害的，追根究底全是王忠嗣自己不好。没有教育好孩子，连累了自己。

    王忠嗣听着李辅国的话，一肚子的气，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憋着一一肚子的火，王忠嗣心里想，就算是王侃不省事，可是你的事情不能全赖在王侃身上啊，你要是老实在长安待着，不在陛下面前添乱，就算是最糟糕的情形。王侃的案子也不会这么复杂，顶多是自己豁出去脸面，在皇帝跟前道歉，王侃被教训一顿就算是完了。

    现在好了，王侃的案子直接和太子轻信术士之言，心怀怨怼挂钩了。自己都要跟着倒霉呢！太子还来抱怨自己！其实最叫王忠嗣心里不舒服的是，太子叫李辅国传话，要和他划清界限。太子表示说今后为了避嫌，两个人还是不要来往了。而且太子预备着上疏弹劾王忠嗣，说王忠嗣身兼四个节度使，兵权太过于集中，请皇帝削去王忠嗣一个到两个节度使的职衔。

    尽管心里生气，但是王忠嗣不能翻脸，只能耐着性子听着李辅国废话。李辅国滔滔不绝的把责任都推到了王忠嗣父子身上，看着王忠嗣也不敢辩驳什么，心里越发得意起来。太子现在惶惶不安，生怕那一天皇帝一道敕书就把他废掉了。李辅国知道太子的心病在哪里，于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首先是杜良娣不好，她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杜良娣嘴上没把门的，态度嚣张，以前散步杨家姐妹的坏话，拂逆贵妃，杨家姐妹岂不恨死杜良娣了。太子要想自保，就要立刻和杜家划清界限。杜有邻算是彻底完了，杜良娣这个祸害也不能留下了。

    要是贵妃和虢国夫人看见杜良娣，就想起来以前的事情，迁怒东宫怎么办？于是太子对着杜良娣下狠手了，不仅把她扫地出门，而且还放任着别人作践欺负。太子下意识的认为，杜良娣越惨，杨家就会越高兴。

    接着李辅国提出来，皇帝猜忌殿下，是因为殿下和不少领兵的将领私交很好，上次是皇甫惟明，这次是王忠嗣，王忠嗣控制着四个边镇，千里边境线，几十万大军。皇帝岂能不猜忌的，而且王侃的事情出来，陛下肯定没以前那么宠信王忠嗣了。

    太子被李辅国一提醒，如梦初醒啊，恨不得立刻和王忠嗣划清界限。李辅国忙着说：“殿下现在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不方便和王将军联络，被人看见了又是是非。不如叫奴婢乔装悄悄地去传话。”

    李亨点点头，一脸痛苦的说：“忠嗣是我的知己，他肯定能明白我的苦楚！你和他说，我实在是有自己的无奈和苦衷，也只能在那是委屈他了，一切等着日后我补偿他吧！”李辅国装扮成小贩的样子，悄悄地来到了王忠嗣宅邸后门上。

    等着王忠嗣送走了李辅国，王宾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宾主两个人沉默无语。半天，王忠嗣菜长长的叹息一声：“我对太子一片赤诚，没想到却是今天这个结果！”

    王宾知道王忠嗣和太子的关系，因此也不敢多说，只劝道：“将军何必这样悲观，太子有自己的难处。大概是他是感受到了陛下的压力，有些乱了阵脚了。等着太子有朝一日——”等着太子坐上那个位子，王忠嗣不就是头号功臣了吗？

    “不要说今后如何了，他这个人刻薄寡恩，以前我总是不相信，可是今天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对自己枕边人都如此无情，何况是我这样的人呢。今天我见到了虢国夫人，听着她和陛下说话，发现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反而是有悲悯之心。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以前我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太子说的，人不能偏听偏信啊！”王忠嗣看看王宾，眼里一片清冷：“先生在我身边这些年了，深知我对朝廷对陛下一片忠心。我并不是那种依附于谁，贪图名利的人。先生有什么话只管说。”

    王宾听着王忠嗣的话，感慨地说：“将军的话叫我无地自容。来洛阳这些天，我各处走了走，对现在朝局有了些了解。太子势如危卵，可怜还冥顽不灵，如此轻信身边的内侍阉宦，这不是一代明君的作为。将军一心为公，时间长了肯定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将军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安禄山身上吧。这一路上我越想越觉得可以，二公子的事情没准就是安禄山搞的鬼！”

    王忠嗣想起来李琎说的话，一身冷汗，这个安禄山真是野心不小啊！不仅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连着长安都有他的眼线了。

    这便王忠嗣和心腹幕僚商议如何摆脱困境，李隆基和杨玉环则是正悠闲的逛园子呢。

    山背后，沿着水边上全是桂花树，这个时候桂花盛开，点点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在深绿的枝叶之间，走在下面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桂花的香气包裹起来。

    李隆基看着杨玉环娇媚的侧脸，笑着说：“这个园子，只有亲自逛一逛，才能体会这里面的好处。没想到娘子有如此巧思。”

    杨玉环有点心虚的想，这都是曹黑胖的情趣高雅啊，我不过是借鉴罢了。不过杨玉环肯定不会和皇帝说这是她山寨来的。“难道在三郎看来我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吗”她故意曲解皇帝的意思。

    “你这个刁钻的样子！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不过我倒是喜欢你这个样子。真想扔下那些烦心事，就和你在山水之间厮守终老，那真是人生无憾了。”李隆基感慨的叹息一声，站住脚感受着徐徐清风。谁知半天也不见杨玉环回应，李隆基一转脸却发现杨玉环苍白着脸，靠在一株桂花树下，整个人很不舒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