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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上，我回到生活区招待所，竖着耳朵听着前院的动静，在恐慌和忐忑中，万分焦躁地等待着。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听到院门的响动，殷红彻夜未归，不知去了哪里。/p/p
第二天上班时，我心神不宁，不是拿错了工具，就是没听见吩咐。师傅看出了我的异样，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想告诉他昨晚目睹的一切，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尽管他对我有过嘱托，可是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又该怎么告诉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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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一起干活的小蔡师兄，也感到我有些不对劲，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止不住悄悄地问我：“吴平，你这是咋啦？前两天像打了鸡血，今天怎么发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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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烦躁不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胡乱敷衍道：“昨晚两只野猫在院子里叫春，扑扑楞楞地闹了一夜，俺出来赶了几次，弄得一晚上没有睡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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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蔡师兄看着我躲闪的眼神，坏坏地笑了起来：“我看不是猫仔叫春，而是你小子在叫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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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你才叫春呢。”我使劲在他瘦削的肋巴骨上掏了一拳，把个小蔡师兄疼地龇牙咧嘴，忍不住叫唤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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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车间的那个跟屁虫文书。忽然探头探脑地推开了门，冲着门旁的老黄师傅问道：“鲁豫，鲁师傅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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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有什么事吗？”师傅正和我一起整理工具，听到有人找自己，抬起了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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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师傅，今年厂里还和往年一样，七月份准备搞一次文艺汇演，咱们车间去年那个舞蹈拿了第一名，今年童主任还要请你出马，再排个好节目。”跟屁虫眨巴着小眼睛，一脸讨好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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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最近有点事，两边来回跑，实在有点忙不开，可能没时间再排什么节目了。”师傅听了跟屁虫的话，有点为难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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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况，童主任都知道，你平时该请假请假，但是这个排练节目的事情，一定得承担下来，咱们前纺文体活动次次第一，都是你的功劳，这次更不能掉以轻心，把取得的荣誉弄没了。”跟屁虫有点急了，赶紧搬出了童主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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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师傅沉吟了一下，不再推辞，算是应承了下来，“不过，要我负责，咱们还是老规矩，演员由我挑，每天下午五点集中排练，你得让各班组把人员的时间给调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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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有问题，你只要挑好人，我就去协调安排，咱们一言为定。”跟屁虫听到师傅答应了，乐得屁颠屁颠地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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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拿着毛巾肥皂出了车间，在去浴室的路上，师傅对我吩咐道：“你今天晚上回去，见到殷红通知一下，让她明天下了班去县文化馆，我到那里借一间大教室，给咱们排练用，你到时候也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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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干嘛？俺又不会跳不会唱。”我听了心里发虚，不解地望着师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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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剧团里都是会跳会唱的啊？制景，拉幕，服装，道具，什么人都得有，我需要你帮忙。”师傅耐心地给我解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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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说行，我就去。”我不愿辜负了师傅的信任，同时也对排练感到新奇，就忙着应了下来，可是转念想到了习武的事，止不住又问道，“师傅，那咱还有时间练武吗？我还有几招没学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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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都有事，明天又要开始排练，暂时不能去运河滩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术不在多，而在于精，你先把学的东西练好了，我估计一两个人也难近你身了。”师傅的话让我不免有点遗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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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回到生活区，我与师傅分了手，穿过了杂树林，来到了小院门口，我的心情又麻乱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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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了小铁门走进院子，每次只要殷红在，总会从二楼探出身来，亲热地跟我打声招呼。看见她含笑的双眸，听到她柔媚的声音，我整个晚上都会沉浸在欢快的躁动中。可是此时，小楼上悄无声息，我的心更加惴惴不安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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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你怎么站在这儿？”随着小铁门一声轻响，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呼唤，待我闻声回过脸去，就见殷红猫一样走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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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魆魆的树底下，直愣愣地站了个人，真是吓了人一跳。”微光中，殷红妙目含笑，故作惊诧地拍着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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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我……正等着你呢。”我看着她快意的样子，想起了昨晚啜泣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恍惚了，这是同一个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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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浴室晚了，洗澡人太多。”殷红放下头顶挽着的乌黑，春水般的眼神湿漉漉地瞧着我，“说吧，你等着我有啥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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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师傅，他让我找你的。”我还没有缓过劲来，心情复杂地回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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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豫……”殷红剔透的眼睛中火苗一闪，“他找我有啥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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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车间来找他，说厂里文艺汇演的事情，师傅让我通知你，明天晚上五点，去县文化馆排练。”我囫囵着把师傅的意思告诉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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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鲁豫也真是的，这事干嘛自己不来说。”殷红话语含嗔，透着一丝娇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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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啦，吴平弟。”殷红在水台洗了下手，转身准备上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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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点着急，止不住赶忙问道：“红姐，那个大衣柜，好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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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停下了脚步，有点疑惑地望着我：“好使啊，多亏了它，以前衣服只能叠在箱子里，多憋屈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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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了你身上都好看。”我故意没话找话，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姿赞叹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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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自己做衣服，看了画报和电影上的样子，就琢磨着自己学着做。不瞒你说，咱们前纺车间小丫头，都喜欢买了布找我，我裁剪的衣服穿身上，绝对时兴妥帖。”殷红眉梢微挑，脸上流露出被人恭维的愉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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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俺相信，俺奶说运河滩漂亮丫头，个个都心灵手巧。”我心里思忖着，嘴上随口迎合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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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一阵子，我也帮你做一身，让你漂漂亮亮地好去相亲。”女人对衣服都有着本能的热爱，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如此，这应该与她们的天性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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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你就别调笑俺了。”我已经没有了谈衣服的兴趣，殷红的调侃让我心里感到不舒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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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调笑你呢？吴平弟，你人长得高高大大，还爱学习爱读书，咱们纱厂恁么多的姑娘，还能找不到一个好媳妇。”殷红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忙着想来安慰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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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我实在憋不住了，岔开了话题，脱口说出心中的困惑。“我昨天去给你送报表，可是你人不在办公室，同屋那个大姐说你去厂部了，还说是崔书记找得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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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啥时候去得？”殷红似乎被我的憨直吓住了，目光中游离出了一丝慌乱，“俺去厂部是送这个月车间的报表，跟崔……崔书记有什么关系，谁在这里胡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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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一时激奋，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了昨晚窥见的一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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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殷红白皙的脸刷地涨得通红，秋水似的双眸含着惊恐，“可是什么，你知道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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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我想问她是怎么干得统计，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还想问她张胖子、胡秀美、一撮毛小李口中的传言是否属实，可是话到了嘴边，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俺……俺能知道啥？只是不凑巧，俺俩错过了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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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咋就那么不凑巧呢……”殷红紧张的面色柔和下来，露出了两个好看的笑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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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俺回后面去了，你……你上楼休息吧。”我神情黯淡地道了声别，踽踽地朝后院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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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迷离，倦鸟归巢，残月初升，我驻足在配电室门前，望着二楼透出的灯光，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憋屈。黑暗中，我把师傅所教的八式擒拿，一招一式地反复演练，直到折腾的精疲力竭，才疲惫地回到了屋里，颓然地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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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始终难眠，最后还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我梦见自己在混沌的天地间赤足狂奔，一股阴冷污浊的黑风紧追不舍，黑风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着万物生灵，摧毁了日月星辰，就在我被黑风吞噬的瞬间，才猛然惊醒，直感到灵魂出窍，虚汗淋漓，浑身战栗，久久难以自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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