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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红颜记 > 第152章 分心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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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着原本不应该存在的熟悉感,似乎是自己曾经在此地奔跑玩耍过,所有的摆件,似乎都还黏着自己不大的指印,司徒桾在心底轻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紫金殿中从未有任何一位皇族子嗣有幸入住,毕竟是国君大人的居所,即便是集万般宠爱为一身的三皇子司徒橙也未曾在紫金殿中过夜,何况是自己这个并不如何出众的皇长子。

    来不及多想,司徒桾就被十分陌生的女侍恭恭敬敬的请到内室一侧的清池中沐浴更衣,为着两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之时的秋月祭典做最后的准备。

    抬脚迈入清池的皇长子司徒桾并不知道,自己是所有皇族子嗣之中唯一一个曾经有幸在紫金殿中过夜的皇子,那是在数年之前,某天夜里,皇长子突然急发高热,当时的国君夫人身子骨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并不能够尽到母妃的指责来照顾年幼的皇子,于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国君司徒樽亲自代替国君夫人照顾幼子。

    当时的司徒桾在紫金殿中睡了整整三日,待病情稳定之后,才搬回到母妃身边休养。

    而从那之后,紫金殿中的摆件几乎就没有在挪动过,国君司徒樽曾经里里外外的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皇子一遍遍看过,并偶尔牵着司徒桾的小手,一步一步陪着他慢慢走过每一处。因此即便是在皇长子历经了当年丧母之痛,许多幼时之事已经记得不甚清楚,对于紫金殿却还是存有着一份儿莫名的熟悉感。

    歆樾十八年秋一月九日,清晨,紫金殿内室,清池。

    素闻紫金殿与旁的宫殿大有不同,今日一见方才得知确有其事。司徒桾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丝赞叹。不同于其他宫殿之中嫔妃贵人具是以木桶倾倒暖水濯身,紫金殿内的清池却是与云梦山下某眼不为人所知的地下泉眼直接相连,清池中的水不必人为的更换,完全凭借天然泉眼更换。活水清池,供国君司徒樽一人单独使用。

    云梦山所产的寒泉暖水配药有奇效,能够激发最纯粹的药性,而且摒除杂质,常常以此水沐浴,好处也就自然不用多言。

    清池十分考究,看上去却并不如何奢华。不见古书中旧闻帝王之家以金银之物镶嵌清池边缘以示富贵,入目的却是大小均匀,色泽鲜亮的玲珑玉石。为数甚多的玉石在暖水的滋润下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紧密镶嵌在池边,却不知道是出自世间哪位名匠之手,竟然能够做到如此丝毫不漏,当真算得上是世间一绝!

    慢慢将身体没入温暖的水中,司徒桾心中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感,虽说自己心中其实清楚得很,能够享受这专为国君大人准备的紫金殿的时间不过就只是眼前秋月祭典的十日之期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既然已经入主紫金殿,总算是比旁人快上了一步!

    只是……

    心中终究还有一处难言之隐。

    十日之前,谨微接到梓澄宫中的侍卫秘密传来的消息,三皇子司徒橙连夜出宫,趁着紫轩宫大门闭合前的最后一刻,只身一人带着一个不大的小布包出宫而去,没有留下任何口信。三皇子司徒橙去了哪里,何时返还,为何偏偏要在秋月祭典之前离去,通通没有下文。亦没有人能够推测的出司徒橙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梓澄宫大门自三皇子司徒橙离去后就闭宫清理,当夜隐约可见不大的火光,似乎是在焚毁什么东西。紫轩宫内务总管急急赶去询问,得到的消息却只有几句淡淡的交代,无礼至极,梓澄宫的当值侍卫甚至没有让紫轩宫内务总管进入大门,只是在门前应了寥寥数语。

    据说是三皇子司徒橙本人离宫之前便已经吩咐下去的,当值侍卫还出示了司徒橙的手谕,说是焚烧的并非什么重要的物件,也不会伤及无辜。需要焚毁的,是三皇子不想再留下的陈年旧物,说得再清楚一些,其实不过就是当年三皇子司徒橙年幼之时,习字留下的几柜子厚厚的墨宝而已。还有一些小件儿,却是三皇子的信笺小物。正在焚烧旧物的女侍说,三皇子早已留下话来,要将这些旧物彻底烧个干净,不能有半分残留,免得误人误己,另外还说,司徒橙不时长情之人,便是这般回答也就是了。

    谨微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包庇司徒橙,只是将探查到的详情原封不动的回禀到皇长子手中。当日得知了一切的司徒桾,当着太傅谨微的面儿,虽然心中波涛汹涌,却还是努力收住了火气,没有表现出来,却在身旁无人之中,皱紧了秀挺的双眉,双全不自觉地握紧。

    什么陈年旧物?什么长情?分明就是司徒橙那个混小子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假借谨微之口,想要传话给自己。

    司徒橙口中的那些陈年旧物是当年尚未成年时的司徒桾,手把手教会司徒橙如何运笔习字时留下的笔墨之物。这些年来无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司徒橙都始终妥善收藏着,不曾有一张丢失。而今却直接交给宫中的女侍焚烧殆尽,难道是要借此真的与自己划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吗?司徒橙,你确实是够很心绝情的!难怪说自己不适长情之人!

    那么日后若是再见面呢?难道要兵刃相向?还是完全需要自己配合的充当陌生人?太过熟悉,对于自己而言,即便是山石崩塌,天塌地陷,也连遗忘都不可能会真正遗忘掉的陌生人!

    橙儿,我司徒桾曾经发下重誓,此生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太远,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两位早已不知所踪的皇妹司徒柏司徒梣,你也许就是追逐着她们的脚步离开了这里,但是只要我没有亲眼看见,就绝对不会相信橙儿会有背叛我的那一天!

    一个时辰之后,司徒桾从清池依旧清亮见底的暖水中起身,外室中焦急等待着他的几名女侍,手脚十分利落的为司徒桾穿戴上繁复的紫袍金带的祭典衣饰。这套繁复到连谨微都在心中暗暗惊奇的衣衫,正是为司徒桾量身裁制,两日前才赶工出来的,象征着国君无上尊贵的朱紫衣袍。

    天光大亮,临汐城至高点,环埘楼屋顶。

    “橙籽儿?”暗叹一声,连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叫人还是在唤狗,楚博雅将手中油滋滋的鸡腿骨又在口中唆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的嗖的一声向着楼远处围观的人群用力扔了出去。只可惜,鸡腿骨并没有砸中下面众人的脑袋,反倒是掉在地上,再也分辨不出具体的位置。

    楚博雅叫了司徒橙一声,然后伸出两只油光光的手来,满脸很期待的表情看着司徒橙。司徒橙一笑,将手中没怎么动过的茶油鸡递给楚博雅,楚博雅当即欣喜若狂,开心的接了过去,然后开始大块儿剁几。

    原本就是因为身边再无一人,自己也不可能再将毫不相关的人拖到自己身边来,司徒橙侧过头望着楚博雅并不文雅的吃相。至于楚博雅,司徒橙面带笑意,算是孽缘吧,反正只要自己能带着他游玩,他也不要别的,彼此相伴有个照应,算是件美事。

    由生到死,复由死到生,这样的突袭早已不是头一遭,除了无奈,更多的是烦躁。最初被怀疑而产生的愤怒,早已时光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有些时候,明知道尘世之人根本无力与天相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意孤行,去赌那一个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便是无数次告诫自己应该抽身而退,否则只怕从此之后永无宁日,却仍是身不由己。或者,也许心底最深的那一处,根本从未想到过要放弃。至此,终是情到深处,人孤独。

    二十几年来,无时不刻你不是在我身边相伴,可是直到现在,你真的永远离我而去,我才蓦地发觉,原本记忆中的那些人影总有一天都会渐渐消散,原来你在我生命中真的就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原来我真的可以像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冷情至极后,彻底遗忘你。

    曾经与你有过的记忆,再怎么刻骨铭心,也还是会逐渐模糊,不复从前。到了最后,我才知晓,那些最终变为难以释怀的痛楚,在每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辗转反侧,泪流满面,都不是因为你和我的致命过往,而是……我无法忘却的,自己曾经数次偷偷看向你的感觉,期待你靠近的感觉。

    却是,自欺欺人。

    天光大亮,临汐城至高点,环埘楼屋顶。

    司徒橙的笑容缓缓舒展开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苦涩。

    也许正是因为站在身边的是没有什么愁事儿不问人间苦难的楚博雅,自己如今才能这般平静的面对如此荒诞不经的场景。明明透彻的知道,祭典上的一切都是虚伪可笑的过场,明明猜得出一切由来的大概因果,却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连争辩一句的思绪都不曾兴起。

    那个极有可能谋杀了国君的年轻男子,现在正享受着万人之上的尊贵荣宠。也许即将真正的把国君之位揽入自己囊中。而自己却只能保持沉默,因为……揭发一切的同时便是江山风云飘摇之日!

    国君身死不能复生,天下苍生却要因此遭受战乱之苦,让自己如何能够开口!一侧是自己的国君驾崩之谜,另一侧却是歆国数万黎民的平静生活……谁能告诉自己,如此进退两难,又该如何取舍!

    自己形同那张国君大人生前赐予自己的古琴。凋梦。无法将梦幻化为现实的残酷诱惑,偏偏每一次的靠近都带着无比的期待,之后便是彻底的冷至极点的支离破碎,却依然能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这张古琴无论有着怎样的演绎,都始终会在最后一段曲谱中,出现难以挽回的破音之象,据说曾经有人用凋梦弹奏出过完美无瑕的天落。但那也只是传说,连名字都没有留传世间的琴师,十有八九也只是世人一个美好的梦幻罢了。若是能够弹至如此,想必这张琴早已被其带在身边远走高飞,从此徜徉山水之间,哪里还会困锁在禁宫大内,不得善终。

    确实是不得善终,自己亲手将凋梦饲火,当凋梦琴身发出清脆的噼啪做响声,司徒橙用力将泪水甩落。那个人,与自己有着最近的血脉关系的那个人,终于是不在了。对于死去的人,也许最好的就是遗忘吧……从那夜起,那个人所有曾经与自己有过的回忆,就随着凋梦一起,随他而去吧……不忘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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