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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护看着病人，走到他的跟前，拿起杯子，用棉签蘸水后，轻轻地将水抹在他的嘴唇，委婉地说：“他几天没进水了，我想他的舌头不知道动了。”“这么多天，连一句话都没说吗？”
陪护心想，看来真是来探消息的，盯着问说了什么没有。一般看病人的会这么说话吗？
“梦里说胡话还是有的，只听见他呜呜哇哇，贴在他的嘴边都听不清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事？”
“病得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还有什么神气说话？即使想说，也张不开嘴啊。”
也许病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睛疲弱地睁开一条缝，眼珠在里面慢慢转动，眼角沁出了泪水。
陪护对他们说：“你看他多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我每隔两个小时给他翻次身，不然躺在床上都要起褥疮了。真是可怜啊，还不知道家里人知不知道他病了。”
“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估计这几天就会到。”王工长说。
李鹿晗在外面听了一会离开了回到了医生办公室。
李鹿晗对刘军说：“刚才来了两个人在一号病床，他们说是轧钢厂的。轧钢厂的工人哪有像白面书生的？他们跟陪护打探病人的病情，陪护话的意思是说很病情严重。我看鱼开始在水里浮动了。既然他们是代表单位来看他，按常理就会要来找医生了解病情。”
“他们肯定会来的。”刘军肯定说。
俩人隔桌子对面说着话，见俩人走了进来，李鹿晗眼睛瞅着书本看着书，刘军在书写病誌，似乎谁也没注意到进来了人。
他们轻轻地走进医生办公室，客气地走到刘军的桌旁打招呼说：“我是一号病床病人的单位同事。我想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可以吗？”
刘军打量着来人，高档的名牌西装，铮亮的黑牛皮鞋，头梳得油光铮亮，苍蝇上去不撑拐杖恐怕要滑倒摔在地上的。当工人的有几个到医院来看病人会这么个打扮？只要穿着不破不脏就很好了，绝对是很随意的。
刘军放下手中的笔和蔼地说：“你们是他的同事？”
“是同事。你是他的主治医师吧？”一个回答说。
“你们是什么单位的？”刘军上下打量问。
“我们是轧钢厂的。”
“同事？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跟你们了解一下他的家人有什么病史，他有什么嗜好和生活习惯。他的父母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病？”刘军看着他说。
王工长看着另外一个说：“你跟他在一起做事，你平时听他说过他的父母有什么病没有？”
那人含糊其辞地说：“平时他根本就没提起过他的父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那他平时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比如说，胸闷，头疼什么的？”刘军继续问。
王工长见问一些他们根本不知道的问题说：“他这人有什么不舒服从来不说，都是自己扛着。”
“这就是说，你们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他叫林树，是广东揭阳的。医生他到底是什么病？”
刘军看着他们说：“他是蛛网膜下腔出血，用了药，出血已经制止了，但不容乐观，即使好了，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出现偏瘫和语言障碍症。”
“年纪轻轻地，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刘军心想，这真要问你们了，你们是怎么残害他的。他委婉地说：“病是不管年龄的。”
“像他这种情况，要住多久的院才会好？”
“看看吧，看看他的造化。好得快的话两三个月可以慢慢下床活动，慢的话，一年两年，乃至更久也难下床活动。”刘军看着他们的眼神说。
一个四十多岁圆脸黑瘦的矮个子女人，穿着一件蓝色花布衣，半截黑色大裤脚的裤子，后脑勺盘了一个发髻，但有些凌乱。她疲倦地提着一个行李包，忐忑地小心翼翼推开一间一间病房，进去看着躺在病房里的病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然后又退了出来。
她在走廊里东张西望，一个护士从他的身边经过，她含着泪微笑着拉住护士，用广东话问道：“护士，请问林树住哪床？”
护士没听懂，她反问道：“谁？”
那女人见自己说话别人听不懂，她尴尬地瞧着护士，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有些胆怯地用广东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林——树，林树，树林的林，树木的树。”
护士还是没听懂，但听出来她是广东人。她走到护士站跟其他的护士说：“你们知道她说什么不？”
女人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林——树，林树！”
李鹿晗正好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着她拿着行李，说一口广东话。她过去问道：“你这位大姐要找谁？”
“林树，林树。”
“你是从广东来的吧？你是林树的什么人？”李鹿晗打量着她问。
“我的老公。据说他住在了这里，我刚从广东坐火车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座医院。医生，你林树是住这里吧？”
李鹿晗把她带到一号病床前说：“你看看这算不算你要找的人。”
她来到一号病床的床跟头瞅着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手上吊着吊针的男人，她忍不住过去用手抚摸着他的脸说：“林树，林树，你怎么病成这样啊？”
林树躺在病床上，见老婆来了，他激动地睁开眼看着她说：“秀华，秀华，是你吗？”
她看着病人痛苦的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说：“林树，我是秀华，是秀华啊。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啊？”
林树吃力地瞅着秀华慢慢地说：“幸亏来医院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不然，恐怕你见到的是我的尸体。”
秀华哽咽着说：“不会的，你说要跟我白头偕老，你要是这样走了，老天爷会惩罚你的。”
林树见秀华落泪，他伸过手给迟缓地给她擦眼泪说：“家里人都好吧？”
“家里人都好。这一年里，你到底在北京干什么？连一封信都没寄回家。你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爹娘为你掉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秀华哭泣地诉说。
林树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他欲言又止，嘴角在不停地抽搐，他闭上了眼，泪水不停地流淌。他多想回家，多想跟家人在一起，哪怕是每天扯皮，也会感到家里人的温暖啊。可是，他自从跟人来到北京后，就没过一天的舒心的日子，浑浑噩噩，被人看坏人一样看着他，简直是寸步不离。写信，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心思写信。他痛苦地睁开眼睛，看着妻子，眼睛里流露出难以启齿的委屈。
陪护在旁对秀华说：“嫂子：林先生在北京混得不好，没有心情给家人写信，也难怪，请你理解他的难处。”
“离开家一年多，不说寄钱回家，连一封信都懒得写。而爹娘天天念叨，为他着急上火急病了，你说我的心情能好吗？不仅两个孩子读书需要钱，爹娘病了要住院，家里没有余钱剩米，只好到亲戚家东拼西凑凑了点钱让他们住进了医院。为了还账，我每天起早贪黑将种好的菜挑到镇上去卖，卖菜的钱积赚了半年也不够还债的。今天到这来，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借的路费，你说这日子要我怎么过啊？”秀华把满腹委屈倒了出来。
陪护劝秀华说：“嫂子，我们外地人到这里找工作，有一技之长还要好点，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要想找到工作，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农村来的人，难度的确很大。更何况他是广东人，说话别人听不懂，人家也懒得搭理。因此，找工作只会到处碰壁。即使找到临时工，做了几天，事做完了，人家不需要了，你又赚不到钱。有时候连吃了早餐，不知道中餐晚餐的钱在哪里，这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写信就得往家里寄钱，你说他该怎么给家里人写信？别生气了，他真的不如意，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你就看在夫妻的份上，原谅他吧。”
秀华看着林树生气地说：“找不到工作，不知道回家啊？要硬挺在这里，活该！”
“话不可这么说，人从家走出来也不容易，没赚到钱回家，他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啊？再说，人都会往好里想，今天找不到事做，不一定明天找不到，你说是吧？他不也是想多赚点钱回家吗，请你理解他的心情，不要生气了。”
“谁理解我的难处？谁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一把？我是哑巴吃黄连苦只有自己知道。”
“你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没人给你分担，的确不容易。他的父母幸亏有你这个贤惠的儿媳妇，不然，真是没法活。”陪护看着秀华奉承说。
“他病了多久了？”秀华关心地问。
“他已经有十几天了。刚来的时候人事不省，现在还能说几句话，还算不错。嫂子，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他刚来到医院病得很严重，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单。经医生不懈的抢救，才脱离了危险。他活过来也不容易，再大的火气都要压下去，再大的事你都要忍者，千万不要跟他发火。否则，他一着急上火，血压升高，会加重他的病情的。”陪护劝他说。
林树听着他们的对话，他难堪地说：“秀华：我没给家里去信，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具体的住址，再说，我没有钱，我没办法给家里去信。还请你原谅。”
秀华亲耳听见一句道歉的话，心里舒服多了，她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她说：“你怎么会病成这样？你蠢啊？身体不舒服，你不知道到医院找医生看看，你看要是早点预防，也不至于闹到住院抢救。这幸亏是北京，要是在别的地方，恐怕你一命呜呼了。”
林树听到妻子关心地话语，知道妻子原谅了他的过错，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他说：“你来这里，爹娘他们放心要你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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