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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手被拷着。与我一桌之隔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穿着警服的老警察，据他自我介绍，他姓赵。他一边翻着我的资料，一边漫不经心地跟我搭话，却没有急着审问我，语气很是随和：“过了司法考试的律师，还是正经警校的法学专业出来的。认识这个吗？”他一只手屈着食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自己的肩膀。他的肩章上缀着一枚四角星花，还是个局长级的人物。
我笑了笑：“我也警校出来的，肯定认识啊，难为您了，大半夜的都不能睡一个安生觉。”
警察审讯的常用手段，我也学过。审讯者随意的谈话营造出一种没有威胁的氛围，从而在自己与嫌犯之间建立起友好信任的关系。人们更喜欢和信任那些与自己类似的人，因此警察可能会要求分享嫌犯的某些兴趣或信仰。如果嫌犯开始向审讯者谈及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那么当讨论转到犯罪问题上时，他就很难停下不说，或是突然反应过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不过这些对我没用，我本来就什么都没干。
这姓赵的老警察也笑了笑，却不带什么真正的善意，这笑容只流于表面。他松了松领带：“现在高学历人群犯罪率一年一年提高，很多性质非常恶劣的重案，大案，也都是处于社会上层的人干的。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啊，律师，还是警校出身的律师，也这么目无法纪了。”
“啧，这您可说错了。我可没在什么社会上层，常年接不到什么案子，也赚不到钱，到现在都没攒够嫁妆钱。”我抬起手腕晃了晃手铐，“再说了，现在还没查明白是谁干的呢，您就这么把我拷起来了？我不是被带来协助警方了解情况的吗？”
赵警官没理我的插科打诨，也没有替我解开手铐的意思，而是开始问我一些实际与案件有关的问题。
很好，直接切入正题，看来他也明白，警察常用的那套，对我没什么用。
他问：“你认识阮辰吗？”
“就在刚刚，算是认识了。”我如实回答。
赵警官看起来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意外，接着问我：“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你们素不相识？”
“是。”
“我们的科员已经在着手调查你们在现场的所有人的社会关系，无论活人还是死人。”他说了一句看似与审讯无关的话，其实是在变相提醒我：我告诉你，你现在隐瞒也没有用，反正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事实，你最好坦白。
“之前我对他做过一些小小的调查，的确是初次见面，我觉得这绝对不能说是认识。”我十分坦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这种时候，无论我想什么，眼神绝对不能游移一丝一毫，一旦眼神游移不定，立刻就会被视作是做贼心虚。
赵警官也直视着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发现点什么，他一边紧紧盯着我，一边问：“那你为什么要调查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审讯一个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我晃了晃手铐，“你认识我吗？”
以问代答转移话题，这在警察看来，就是有嫌疑的信号。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趁热打铁继续问下去：“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我继续跟他扯皮，“不能因为你是警察，我是群众，你在审我，我在受审，就把咱们放在一个不平等的位置上。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也会回答你的。”
他笑了笑，这次笑得真实多了。从他的笑容中，我读到一个讯号。他在想，遇到对手了。
他真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因为我是警察，保护人民除暴安良是我的职责，为了达到目的，我审讯你，仅此而已。”
“那我也回答你。”我把被铐住的手放下，“我是律师，我的委托人告了阮辰，所以我要调查他，仅此而已。”
他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我继续交待线索：“你可以到我的事务所翻我办公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有几份文件，一份是有我和委托人签名的委托合同，一份是他的委托授权。你在我的电脑里应该还能找到一份我只起草了一半的诉状。我的委托人叫江川，家住城西棚户区那边，开废品收购站的，我离开事务所的时候他在我的事务所，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你要去查查吗？我的事务所在西区筒子楼，钥匙在我西服兜里。”
这位赵警官还真就从我西装兜里摸出了钥匙，但是没有要去查的意思：“很自信嘛。”
还好我把钥匙放在了衣服下兜，如果放在了胸口的兜......我想象不了。
我回敬他一个笑脸：“当然，清白坦荡，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先前摸我钥匙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顺势就绕到了我身后，打算借此给我增加心理压迫感。我整个人放松靠在了椅背上。虽然这椅背靠起来一点都不舒服，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并不紧张。
他一边转着我的钥匙，一边继续开口询问：“和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共处一室，你们却一点都不害怕，关于地板上的那具女尸，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那关于那具尸体，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问你会说吗？”
“我说你信吗？”
“我信。”晃钥匙的声音停止了。
信奉唯物主义的凡人们，我都怕你们把我当成邪教徒抓起来。但是既然你说了信，那我就说吧。我坐直了身子，回头看着他：“你要是翻翻小区监控，你就会发现，那具尸体可是正经和我们一起走进小区的。查监控的事儿，也有警员在办了吧？”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闪而过震惊的神色。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笑了笑：“你这也太扯了。”
“我问了啊，我说，你会信吗？你说的，你信。我如实交代了，你又说我扯。”我重新回过头，不再看他，“监控的调查结果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不由得你不信。”
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继续说。”
“你可以现在给你的下属打个电话，让他们再调一下两个多月前的监控。具体日期不知道，大概就是两个多月前。你会发现，有个人抬着箱子进了阮辰家，然后又把箱子抬了出来。接下来你就会发现，出了小区之后，各个路段的监控都完全查不到有关于这个箱子的一丝一毫。锦绣文府怎么说也是富人小区，监控系统的硬盘应该不会太小，调两个月前的监控，应该问题不大吧。”
“就算我们真的如你所说查到了这段录像，这段录像代表什么？”很好，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和我的讲述都太诡异了，他的思路被我引导了。
“那箱子里装的就是地板上那具女尸啊。你信吗？”
他没有表现出信或者不信，持保留态度。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不信。我自顾自说下去：“但是因为某种超自然的力量，那具尸体又活了过来，把我的委托人，我们事务所，还有阮辰牵扯到了一起，导致了今天的情况。并且这个死人还堂而皇之地和我们一起走进了小区。所以你才会看到的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尸体送去尸检了吧？一会技术那边给你打电话汇报工作的时候你仔细听听，她是不是死了两个月。”
赵警官重新坐回到了我的面前，认真盯着我的眼睛。我继续侃侃而谈，如果不是没瓜子，我大有要嗑起来侃大山的架势：“你要想想啊警察同志，哪个正常人会把一具尸体藏在家里两个月，何况是阮辰这种家里常年不断客的名人。监控也的确表示了，那具尸体是和我们一起走进去的。我们去，是去救阮辰的。阮辰也被带来了吧？是别人审着呢还是一会您去审啊？看见阮辰脖子上那圈印儿了吗？那明显手掐的啊。您可以提取一下看看他脖子上还有没有残留的皮表组织，送鉴证那边去，等结果出来，你看看是不是那具尸体的？连尸体的身份我都可以告诉你，梁小伊，女，多大不知道，阮辰的未婚妻，是被我的委托人江家领养的孤儿，十几岁的时候认识了阮辰，曾经和阮辰爆发巨大矛盾，你就拿着这些审阮辰去，就他那心理素质，今天晚上又被这么一吓，一审一个准。”
这回，赵警官彻底不说话了，盯着我，脸上的震惊之情已经掩盖不住了。终于，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沉默，他走出去接电话。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回到了审讯室。
“你说的全中了。”
我挑着眉毛笑了笑：“那您是打算现在放了我，还是拷满我四十八个小时啊？”
他看了看我的手铐：“等会吧，我现在，去跟其他几位谈谈。”
“无所谓。”我又靠在了椅子上，“反正四十八个小时之后，您妥妥得放了我。要是阮辰全招了，您是不是还得表彰我一下啥的？”
他定定地盯着我，许久才说：“表彰？这个案子怎么结案还是个难题。”
成了。我知道他已经相信我说的话了。这心理素质有点强大啊，作为一个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为人民服务的唯物主义者，这么快就相信了我说的话。
也是，警察比谁都讲证据。证据摆在那，不由得他不信。
“结案还不好编吗？”我又抬起手腕晃了晃手铐，“不能给我摘了吗？”
他走过来给我摘了手铐，摘下之后就转身往外走。踏出审讯室前，他转回了头：“委屈你了，今天你是走不了了。我有事要拜托你。”
？？？？？？？？？
“赵警官......”我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问，“这案子已经没我事儿了。”
“下一个，也许有你事儿。”说完，他就走出去，带上了门。
“赵警官！赵警官！我就是个律师而已！警察同志！”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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