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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三人动身去精神病院找付林。我也是纳闷，赵天阑就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不怕别的，就怕我怎么问还都是笔录上写的那些，那就没意思了。精神病院建在比较偏僻的郊外，大门外观看上去和普通的医院并没有什么区别，真正走进去的时候才发觉不同。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所有的窗户外面都装上了防护铁栅，不知道楼里什么样。林小梳紧紧扯着我的手臂，看起来有点恐惧。
记得以前曾经看过一组照片，是一位摄影师在九十年代左右拍摄的精神病院的病人情况，这位摄影师称他们为“被遗忘的人”。照片里面里面的病人，有些瘦骨嶙峋，有些蜷缩在硬床板上，有些表情诡异，更多的身上连病号服都没有，面对镜头，毫无身无片缕时所应有的羞耻感。显然，他们是真正被遗忘的人。
那组照片让我一度对精神病院的印象非常固化，固执地认为精神病院就是充斥着患者的喊叫，会有人狰狞着面目过来揪住你问一些你一无所知的问题。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精神病院，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每个楼层住着不同病情不同程度的患者，那些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或是病情极度严重的患者似乎是被另外安置的。至少我视野所及，大家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我找到主治医生办公室，询问有关于付林的情况。医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们是这位患者的什么人？”
“是朋友。”蒲微尘先我一步回答，“他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过世了。”医生低下头继续工作，留下满脸震惊的我们。
我急切地询问医生：“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死的？”
“自己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送去也没救回来命。”说完这些，医生就没再说话，默默翻着病历。过了一会儿，付林的病历被找了出来。他一边翻着一边说道：“常理来说，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只要病情不是太严重，而且有亲属肯接管，我们这的病人在治疗三个月到几年时间不等之后，应该都可以出院了。但是这个付林的病情，比我们想象的都严重很多。”
我背过身子撇了撇嘴。付林应该是没病的。
蒲微尘扯扯我的袖子，示意我转过身来好好从医生这儿套话。我从包里翻出烟，递过去一根。医生看了一眼，收下了，然后指了指门：“麻烦帮个忙，把门带上。这是禁烟的，别被监控看到。”
林小梳走过去关上了门，我俯身帮医生点上烟，装作很伤心地开口询问：“医生，我们朋友的病情没那么严重吧？怎么会死了？”
医生深吸了口烟：“市警局送来的，说是杀了人，所以一开始我们是当作有暴力倾向的患者收治的。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发现，这位患者居然只是普通的妄想症。”
“这不是很好治吗？”我从医生的桌上抽了张面巾纸，放在手掌上接烟灰。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首先要培养病人的自知力，也就是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有病。当他们能意识到自己的病情的时候，可以说，患者就离康复不远了。但是你们的朋友始终坚持自己没病。”
废话。付林当然没病。无知的凡人，在你们眼里，一切违背了唯物主义的都是有病。
我用手指捏灭烟头。说来痛苦，读大学那会学校里抓抽烟抓得严，都是硬练出来的。我把烟蒂和烟灰包起来扔进垃圾桶。蒲微尘接替我继续问：“那付林当时具体都有什么病情？又为什么会寻死？”
“具体的啊。”医生把烟头直接扔进了一次性水杯里，“他始终坚称自己杀的不是人，是狐狸，并且一点康复的迹象都没有。除了这些，他和正常人一点区别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健康。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对他用药，一直是以观察和疏导为主。结果就在大概半年前的夜里，他就自杀了，还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千里迢迢地来了，人居然死了。我们道了谢，离开了精神病院。出了大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子外的防护铁栅看着就让人透不过气。
“走吧。”我招呼着蒲微尘和林小梳。我正要转过头，正在此时，一扇窗口出现了一张向下望的脸，面色苍白，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鲜血淋漓的窟窿，似乎还在往下滴着血。
我瞪大了眼睛指着那扇窗口喊道：“是付林！”
蒲微尘和林小梳下意识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们当然什么都看不见。我率先拔腿往回跑：“付林在那！”
蒲微尘和林小梳跟在我后面。我们刚上楼就被医生拦下来了，见到我们急匆匆的样子，满脸怀疑。
居然拦我。这种时候，不得不狐假虎威一次了。我扒拉开医生的手：“大夫，带我们去付林的病房看看。刚才怕你有压力，我们隐藏了真实身份，我们是市局派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赵天阑赵局长核实一下。”
医生没动地方，真他妈急人。回去之后得问赵天阑要个证件。正当此时，蒲微尘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张警证：“她没带证件，急糊涂了。喏，这是我的证件。”
你才急糊涂了你全家都急糊涂了！不过这种时候显然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蒲微尘不愧是私家侦探，假证件都敢带，还敢大摇大摆地拿来唬人。可算把医生糊弄过去了，他带着我们到了付林生前所在的病房。
病房空着，三张床位，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当然，只是对于正常人来说房间是空着的，因为我看见了坐在病床上的付林，眼眶还在滴血，只不过没有一滴会在床单上留下痕迹。
付林正盘腿坐在床上，我在他的床前站定。付林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一点都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我低头看着他：“付林？”
“你能看见我？”付林居然说出了一句最老套的台词。
“这不是废话吗！”我乐了，“看不见你我能跟你说话？”
“我不认识你们。”付林头也不抬，看起来已经接受了我能看见他这个情况。
我继续问：“那你总归认识彭婧？”
付林猛然抬起了头，定定地盯着我，虽然已经没了眼珠，但是莫名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炽热，有怀念，有爱慕，但是更多的是怀疑和恐惧：“你们认识她？”
“不认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指着床边，”我们能坐吗？”
付林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点了点头。我在病床上坐下，蒲微尘没有坐，而是默默走到了窗边。至于林小梳，她在一旁看着我和空气交流，显然不太敢坐，慌忙摆了摆手。我没有管他们，接着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你没病，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付林没说话。
“而且我可以准确的告诉你，彭婧还没死。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她，哪怕你现在死了，也一样。”
我又在瞎扯。狐女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会回来找他。但是付林一定会信。因为狐女被他亲手“杀死”之后，他对狐女的迷恋会大大减弱，此时，狐女的诡异以及杀人时的恐惧在他的记忆中就会被放大，甚至是无限放大。
果不其然，在我的诱导下，付林开始了讲述。离开精神病院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也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付林是在一家赌场里认识的彭婧。彭婧这样老实本分，而且还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去赌场？据付林自己说，彭婧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告诉他：“要输钱啊。”，另一句是“能给根烟吗？”非常简单的两句话，被付林形容的风情万种，是我想象不了的妖艳。他说，鬼使神差的，就这么两句话，他就被彭婧迷得七荤八素。
接下来就是卷宗里所讲的，两个人开始同居，但是彭婧并不安分，简直可以用水性杨花来形容。最后忍无可忍的付林杀了她。但是在彭婧死后没多久，他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他就发现，他已经没有过去那么迷恋彭婧了。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彭婧死时的样子，脸被砸的变了形，下身血迹斑斑，再加上后来在审讯室看见的现场照片，没多久，付林就开始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自己能看见已经死去腐烂的彭婧。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彭婧在他耳边说话：“付林，你要一辈子都这么喜欢我啊。”与此同时，彭婧的形象无数次在他眼前出现。
当天，恐惧到了极点的他选择了自杀，还是抠掉自己的眼睛这种方式。
我想，对他来说，只要能够不再看到死在自己手里的人，那么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交谈中，付林提到，彭婧曾经露出过一次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他一开始还以为彭婧是在和他玩情趣游戏，一摸之下才发现，他所看到的尾巴和耳朵都是虚幻的，看得见，摸不着。
他就是在那时开始对彭婧产生了恐惧。而这，也成为在审判时确诊他为精神病的重要依据之一。
夺舍的狐女精魂无意中露出了狐狸特征。
出了精神病院，我把这些内容转述给了蒲微尘和林小梳，然后询问：“现在怎么办？蹲点儿吗？咱们到哪去抓狐女啊。”
“碰碰运气吧。”蒲微尘拿着手机叫车，“搞不好就被咱们碰上了呢，搞不好来接咱们的车，开车的就是个美艳的美女司机，就是那个狐女呢。”
嗯，事后我只能说，蒲微尘这张嘴，真是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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