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苍白林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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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这就是你所说的……现实被刺穿的感觉吗？”斯温面具下的脑袋上已经全是冷汗。能让如此强大的自己感受到这种挫败感，真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但也是恐怖的经历。

    尤涅若轻抚着手中那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刀刃，那些赤红色的光如同液体，反复流动在刀刃之上。“奇门之锋的斩击完全没有道理可言……斩击的方向，斩击者的形态，斩中的事物，使用这把刀所得出的战斗过程与结果完全无法预测。”

    尤涅若在面前空气中轻轻划了一刀，远处的树林成片得倒下，甚至伴随了动物的惨叫。

    但在下一刻，尤涅若却又出现在了流浪剑士的身后。

    “即便奇门之锋砍中了什么，也不意味着它砍中的东西就会受伤。但即便奇门之锋只是随意挥舞，也有可能将周遭的一切一分为二，我用它去伤害其他人，可能伤口会出现在我自己身上，或是世界上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有人会被这次攻击杀死，但无论如何，这一切一切的诡异可能……都不会是现实，因为现实已经在我使用这把刀的瞬间就被刺穿了。”

    斯温听着这些冗长的解说，似乎开始有一些头绪了。但尤涅若的这些解释完全称不上解释，他大手一挥，试图抓住自己身后的敌人，但那动作除了一道烈风凭空而生，将落叶一扫而空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要赢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男人……要用什么赢？灌满了魔法的披风吗？用刺穿现实的剑吗？不，不是那些。尤涅若很清楚。

    “是我错了。”尤涅若坦然地说道，“不过是小把戏罢了，这些东西是分不出胜负的。”奇门之锋的效果极其不稳定，尤涅若说的没错，这种东西是无法分出两个真正强大的男人之间谁强谁弱的。由于这把妖刀撕裂了现实，所以一切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都在这场对决中变得脆弱，梦境和现实的界限被轻易地打破，受伤流血，切割穿刺，这些会引发理所应当结果的行为全部都变得没有信服力。

    一刻就是永恒，永恒也不过是一刻，时间空间的坐标全数打乱，这种无限近似于随机的效果并不是一种合理的较量。

    但，尤涅若在刚才拔出奇门之锋，还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没有人比这个面具大师清楚，眼前的对手有多强，他不知从多少年前就知道，有一位面戴牛头白银假面，全身穿着紧身的蓝色衣服的流浪剑士如何强如何强——

    当他们第一次交手，尤涅若就明白了，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与武器无关，与技巧无关……毫无疑问，斯温要远远强于自己。

    这个健硕的男人，屹立在自己前方的男人，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概念都是与自己不同的，对于危险的概念，对于敌人的概念，对于生死的概念。听到这些词，这些对于强到一定地步的人来说，一定是别样的感受。

    在几个月前，两个人说好要以这次的决斗来判定，谁才有资格拿起圣剑。

    尤涅若摇了摇头，他笑了，自己一生贯彻剑道，逃过了无数灾难，就连那故乡之岛的毁灭都逃过了，一生只为剑道而活，无数次握裂青竹，无数次斩断瀑布，无数次捕捉蚊虫，那些最刻苦的修炼，尤涅若一次也没有推迟。

    固体，液体，气体，他一次一次地超越极限，如今连现实都被他斩断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楚地认识到他与眼前流浪剑客之间实力的差距，眼前的人，分明就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在力量的应用上，甚至可以用懵懂来形容。但面对这种天生神力的对手，自己还要百般算计，用尽技巧，占尽先机——

    他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尤涅若想。自己固然非常强大，但和他的那种纯粹的强，不是同一种可以相提并论的概念。

    “尤涅若，当你置身于黑暗之中，那些东西就会出现了。他们像蚁群一样从你的脚底出现，密密麻麻，迅速爬上你的脚踝，小腿，一路攀升。那么，那些东西是什么呢？你该如何击碎那些东西呢？”

    大导师的话又一次浮现在尤涅若耳边，大导师的话总是能一次又一次警醒着还是个新手的尤涅若。他静下心来，在醇厚的黑暗中，慢慢地听着。

    “那些东西是什么？是恐惧。恐惧如影随形，它们就那样依附于我们，在我们置身于黑暗时，在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遭遇真正的困境时，它们就会出现——”

    尤涅若知道，与眼前的敌人硬拼，就只是刚才那一击，就让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对自己的身体，伤害也过于巨大了，为了能够缓过来，需要恢复的时间，所以奇门之锋的效果足以拖住强大的流浪剑士，消磨他的心智，使他慌乱，紧张，而自己也能从中获得宝贵的休息时间。

    “这些东西想从下往上慢慢吞噬我们，把我们从外而内吃个干净。但真正的剑士不会让这些蚂蚁如愿。我们会屏气静心，在黑暗中先找到自己剑的位置，然后是握着它的双手的位置，紧接着是我们的手臂，肩部，逐渐把我们的身体从那深渊中解脱出来——”

    现在，完全恢复了的尤涅若很喜欢这种情况。这种情况让他平静，而且选择也没有那么多了，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把自己的所学全部发挥出来。随着尤涅若一步一步朝着斯温迈出脚步，那奇门之锋也从赤红色变成了纯金——那撕裂现实的流韵已经不复存在，此时此刻，奇门之锋也只不过是一件无比锋利的普通利刃而已，斩不碎现实，但却可以杀敌。

    “当我们把身体解放出来之后，我们就脱离了恐惧的掌控。那么现在，尤涅若，把一切都交给它，把一切都交给它，它是什么呢？它是天下无双的斩击，他是剑术最终的奥义。那么就为他起一个名字吧，一个足以把你从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中唤醒，将面前所有敌人悉数击碎的名字——”

    “无敌斩。”

    12.主宰的身体就那样消失了，不只是平时斩击时的一只手臂，而是整个身体，彻底从空气中蒸发了，从这张可以用肉眼捕捉的名为世界的画卷上被抹除了那般。无论是克劳德这种普通人，或者拥有莫大力量的斯温，都已经完全看不到尤涅若了。无双的面具大师，此刻已经不会被任何人的视线捕捉到了，他并没有隐去身形，而是他此刻所表现出的极致的速度和技巧，已经不允许任何人观察得到了。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斯温的身上开始出现更多的伤口，左臂，右腿，前胸，后背，身体的各个地方连续受到根本无法防御的斩击，一次斩击还没有结束，另一个伤口就已经摆在那里了，因为实在快得太离谱，那些伤口居然连血都流不出来，而无论斯温如何剧烈地破坏周围的环境，如何撕裂大地，如何拔起树木，那些风暴般的斩击都完全不会停止。

    “守夜秘典——以苍白之鹿之名，以守夜圣火之名——”

    斯温的颈部和腰部又受到了数次斩击，那些伤口几乎都是完全一样的深浅，完全一样的长度，那些凌厉的攻击，不会有一刀侥幸砍偏。

    “我必将亲手戴上神圣之盔，抛弃苍月下的清冽之酒，以守夜人之名，永不入眠！——”斯温的眼睛中迸射出似乎可以点燃夜空的金色光芒。那是守夜人神圣法典的诗句，守夜人通过这种传统的方式加强他们自身的戒律，提高对外界伤害的抗性，让感官更加灵敏清晰。

    但伤口依然没有停止，斯温终于开始失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超过了两百道——本来深浅适中的伤口，被下一次必然的斩击没入后，就变得更加致命。

    没有办法反击的斩击，所以叫无敌斩吗？斯温在脑袋里如此思忖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再被不停地攻击下想到这些，是守夜人的法典让他在如此剧烈的斩击疼痛下变得清醒吗，即便自己的肌肉被一块又一块切开，还是能够站立在这里思考，这真是一种痛苦。

    父亲，违背了法典，被骑士团处决。母亲，因为血统被放逐。这肮脏的世上绝无荣誉可言，一切都是虚假的面纱，一切都是花言巧语的哄骗。所以荣誉只存在于自己的心中，为了证明这点，所以我才有这份力量。

    这些一直纠缠着自己的过去……到头来，只有这战斗才是最纯粹的吗，我从其他地方从没感受到的东西，我从这世界上根本看不到的荣誉，居然从这没入自己身体的刀刃中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吗——

    在战盔之下，斯温的想法无人知晓。

    斯温笑了。

    “谢谢你，母亲。”他的大手很轻易就捏碎了煌矿石。

    在那之后，斯温得到了神的力量。

    13.他的身体散发出难以置信的温度，热浪一层又一层地呈环形从他的身体由近到远发散着。连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滚烫到难以触碰。斯温的全身覆盖着赤红色的光，他战盔下泄露出的光芒动燃。

    那些看不清的无敌斩击如今只能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如同斩在了矗立万年的无比坚硬岩石上，甚至还要远在那之上。

    斯温没有太过人的技巧与速度，即便如今获得了神之力量，他也依然不具备那些素质，但——

    伴随着一个能把人的灵魂震出身体的震天声响，斯温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那些岩石的粉尘如同蒸发般被瞬间震上天空，而斯温已经一跃而起，将自己置于了云层之上。

    尤涅若停了下来，无比集中，无比迅捷的无敌斩击如今也停了下来。因为在刚刚的一瞬间，主宰丢失了自己的目标。斯温以难以置信的力量在瞬间跃上了上万英尺的高空，彻底甩掉了这连续的斩击。

    紧接着，尤涅若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赤色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