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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租了辆车去把蒲微尘他们接了回来。现在，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而在我的事务所里，我们四个人和一个死人大眼瞪小眼，还有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鬼魂。蒲微尘和林小梳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我也把从江川这得到的信息讲了一下，现在满屋子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还是鬼，对江川基本上是没有好脸色。江川在我旁边缩着，大概是害怕梁小伊，不论是她的鬼魂还是她的躯体。我先前还担心，屋子里有个女鬼，小梳会不会害怕，出乎意料，可能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她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我觉得，”林小梳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表达意见，“两边的线索的交叉点就是那个灰头发的男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找找他？”
“找不到的。”蒲微尘揉着已经被掐出了印子的脖子，“谁知道他现在在哪，总不能扔下眼前的情况跑冥界找人去，放一放吧。”
而我正翻着大学毕业时带出来的古籍，翻遍了也没找到有关弃物之灵的描述。我合上书，点上烟：“你们可能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这个人引出了所有的事，咱们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没人接话，但是他们肯定都想到了是谁，阮辰。梁小伊死的不明不白，八成跟阮辰有关系。蒲微尘重新翻出他先前拿来的那摞小报，找到报道阮辰和梁小伊疑似复合那张：“你们看，这张图上的时间是夜里，梁小伊的尸体是清晨被发现，中间正好有一段假定的作案时间，图中两个人的表情又都不太好，我觉得极大的可能是预谋杀人。”
“为什么不是激情杀人？”林小梳思考问题的方式永远这么浅显，一点都没得我真传。
蒲微尘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解释：“如果是激情杀人的话当场起肢体冲突的可能性极大，最次也会起争执，那样的话就会被拍下来了，而直到两个人离开，至少表面上没有冲突，阮辰甚至一直在压低音量，所以这篇报道里才会没有任何谈话内容出现。这很有可能是阮辰蓄谋已久的。”
我旁观着他们分析情况，出声提醒他们：“你们直接问问当事人不就好了吗？梁小伊的魂儿就在这间屋子里飘着呢。”
蒲微尘和林小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怀疑他们的智商刚刚被狗吃了。蒲微尘坐直了身子，冲着面前的空气问了一句：“小伊啊，我说的对吗？”他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而江川已经吓愣了。可是梁小伊的鬼魂现在正在江川的身后，听见我们谈论起她的死亡，五官都变形了，扭在一起，灵魂的能量释放出来干扰着江川的脑电波，江川周身的“气”已经变得混乱了，嘴唇颤动着，时不时惊叫出声，眼神里写满惊恐，四下张望着喊我：“叶律师！”显然，他已经被带进了幻觉。
幻觉和幻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幻境是施术者利用自身的灵力或能量强行开辟出另一个空间，并赋予这个空间一定的形态，然后强行把人带进去，先前蒲微尘所讲述的就是幻境。而幻觉是通过干扰人的脑电波使人对视觉的转化产生错误，从而误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或是看不见什么东西，这也是障眼法的基本原理，无数本来看不见鬼的普通人就是这样被小鬼吓破了胆，甚至被活活吓死。
我现在甚至不能去拍他一下，万一被处在幻觉状态下的他感受成是鬼在拍他，再吓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我使小手段破了女鬼的幻觉，此时的江川已经满脑门子汗了。活该。
我没再管他，而是对蒲微尘说：“你好歹先看看梁小伊的魂儿在哪边儿啊，现在人家在江川后面待着呢。”
江川听到我这句话又是一哆嗦。如果放在一天之前，我肯定会害怕吓到他而不会明说，而现在，人渣的心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我看了看梁小伊，她此时已经变得正常许多了。江川惧怕这样的幻觉，我可不怕。我们身为玄术师甚至有时需要主动去接受鬼魂带来的干扰，来藉此看到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管这个叫“死亡重现”。我开口询问梁小伊：“你能不能来干扰我，把你死亡时的经过以幻觉的方式重现给我看。”
梁小伊盯着我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忌惮我的能力。我继续说：“我不会害你的，我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才能帮你报仇。”说完，我就彻底放松了精神，下一秒，我就进入了幻觉，我的事务所，我的助手，甚至鬼魂，梁小伊那已经变成弃物之灵的肉身，都瞬间消失不见。看天色，夜已经很深了，路灯散下橙红色的灯光，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只是给我的感觉陌生，但是脸一点都不陌生，是阮辰的脸，看来这就是报道中阮辰和梁小伊的深夜长谈了，我现在显然是梁小伊的视角。
阮辰坐的离我有点远，沉默了一会，才说：“小伊，我不想骗你，咱们已经没有感情了，分手这件事上我也没有亏待你，该给的分手费，房子，车，我都给了。”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所能看到的阮辰明面上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问题，总比那些婚内出了轨还拼命洗白死皮赖脸求原谅的什么人好多了，虽然他也已经出轨了无数次。
我是没打算说话的，但是在持续受干扰的情况下，我说什么，说不说，都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甚至声音都不是我自己的声音，目测是梁小伊的声音。声音勉强还算好听吧。她......不对，是我说？我说：“我不想要房子也不想要钱。”
哦梁小伊你可真清新脱俗，我就是想要钱。如果现在有男人来说，叶凡安，我给你房子给你车给你钱，咱俩分手吧。我肯定很开心，分个手就是一大笔钱——前提是我得有个男朋友。
阮辰点了根烟。好像有谁说过来着，烟草和酒精是作家的鸦片。夜里起了风，有点凉，看来梁小伊把她当时所有的感受都传达给我了，记得还真是详细。阮辰说：“你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我的正常生活都已经受到了影响。好聚好散不好吗？”
这回梁小伊没有干扰我说话，应该是沉默了。阮辰的语气已经不好了，听起来是动怒了，但是还压着音量：“我再问你一遍，上周我的签售会是你找人砸的吧？那些找麻烦的人是你找来的吧？之前问你你还不承认，你以为这是娱乐圈？竞争的艺人有脑残粉看不下去来出头？我告诉你梁小伊，我的签售会就没出过这么大的事儿，每个入场的人都是安保人员检查过的，怎么可能把带着棒球棍带着钢管的人放进来？你还说不是你放进来的？”
梁小伊还是没说话。阮辰继续说下去。这么生气了还能把音量压得这么低，真是佩服。他把烟蒂狠狠甩到地上：“梁小伊，就算当初是你救了我，我也没真正喜欢过你，从来都没有。但是你供了我大学期间所有的学费生活费，让我不用放下身段去跟别人争那点可怜的补助，我发自内心感激你，所以我会答应你跟你在一起，所以这些年我从来没亏待你，所以分手的时候我也许诺了你，以后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阮辰话里的每一个“所以”都是重音，看来他自认问心无愧。在我看来，如果他仅仅是和梁小伊分手了，那么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说得上是问心无愧，毕竟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但是他却杀了她，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梁小伊掉了眼泪，楚楚可怜。不过现在的幻觉中，是我在哭，眼泪糊满脸的感觉太难受。我听见我在说：“阮辰，我十五岁就流落街头了，那之后一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直到我十六岁遇见你。我觉得咱们能相遇是缘分，是命中注定，要不然为什么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会拼命去救你？你不也无亲无故吗？救了你之后，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酒花巷，是不是？咱们天生就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是图你的钱，你不懂吗？”
酒花巷酒花巷酒花巷，这地名好熟啊。我想想......酒花巷不是本城著名的红灯区吗？！名字叫巷，但是其实是一条规模不小的街道，里面暗娼流莺无数啊！里面的娱乐场所也基本上没有做干净生意的。
梁小伊已经哭成这样了，阮辰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停顿，直接接着梁小伊的话说了下去，语气听上去，像是隐忍了很久之后忍无可忍的爆发：“梁小伊，你别动不动拿这个说事儿，我在酒花巷绝对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充其量就是倒点儿毒品赚个差价，给自己赚点学费，就算这是违法犯罪，但是我是靠自己的双手在活。而你呢？你为什么会在酒花巷？你为什么会穿成那样在酒花巷？你能好好解释解释吗？别拿陪酒当借口，我以前在酒花巷混的年头比你多，酒花巷根本就没有干净的陪酒小姐。”
卧槽，这信息量有点大啊！也就是说，江媛在被江家赶出家门之后就改名叫了梁小伊，在酒花巷做小姐？而著名作家阮辰在读大学之前倒卖过毒品，前未婚妻以前是小姐？！
江川这个人渣。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骂谁了，可以说，江川，和江家，是改变梁小伊命运的直接关系人，但是就是流落街头，也不是一个女孩子去出卖自己身体的理由。如果我遇见林小梳的时候，她也像梁小伊一样，那我绝对不会收留她。
可是我难道能指责梁小伊吗？江川和江家给她的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有她自己清楚。
下一秒，梁小伊就停止了哭泣，转而冷笑。难道刚才都是装的？这演技也太精湛了。
我又听见了我开口：“阮辰，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弃我？你记着，如果不是我，你早让别人打死了，要是死在酒花巷，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阮辰咬着牙：“我就讨厌你这样一边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一边说自己什么都不求。”
“我告诉你。”梁小伊继续说下去，“阮辰，明天就发声明复合，还要准备跟我结婚，不，现在就发声明。如果你铁了心跟我分手的话，大不了我豁出我这张脸，大作家阮辰的生身父母都因为贪污被判了刑，现在还没出来，曾经贩卖毒品，成名后有曾经的毒客上门勒索，而你，杀了他，请酒花巷的人处理掉了。你前未婚妻曾是个小姐，大学是靠女人读下来的，而你现在要甩了我。阮辰，我可以不要这张脸，我看你要不要。”
阮辰肩膀微微动了动，好像是想凑过来，可能是想抓我的肩膀或者脖子吧。但是下一秒他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毕竟现在正是他有热度的时候，需要时刻提防偷拍。他的音量压的更低了：“你别忘了，杀了那个人，你也有份。”
“我不怕坐牢，也不怕身败名裂，反正本来我就一无所有。你呢？你也不怕吗？”
梁小伊在作死啊。钱，房子，车，什么都有了，为什么非要作死。但是我没有资格评判她，毕竟我不是她，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而这句威胁一出来，阮辰就放轻了语气：“......小伊，我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我可以和你结婚，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梁小伊，不，现在是幻觉中的我笑了起来，有一种掌控了一切的得意感。而我以知道了一切的局外人来看，这笑，也太自作聪明了。亏我先前一直把梁小伊当成受害者在调查。就像一口井，你没有真的沉下去观察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井底下是有千年宝藏还是沉着尸骨。
然后阮辰说：“行了，现在去你住的地方，我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回来吧。”
得。我知道了。阮辰要是会这么容易就受威胁，那当时威胁他的毒客也不会死于非命了。梁小伊太高估自己了。
梁小伊住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真是有钱，要不是借着这场死亡重现，我还真没见过五星级酒店的内部什么样。不过这不是重点。阮辰温柔细致地帮忙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带着梁小伊走了出来，回了家。果不其然，关上房门之后，阮辰就把梁小伊抵在了门上，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断气，梁小伊，或者说是我，到死都没能喊出一句完整的话。那种窒息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梁小伊的肉身会是那副样子。她身上那些青紫青红的淤血都不是瘀伤，而是在形成弃物之灵之前就沉积下来的尸斑啊。
有很多人都以为尸斑就是褐色斑点，其实尸斑的形态多种多样，淤血也是其中一种，被勒死的人由于血液循环加速，尸斑会加速出现，如果弃物之灵再晚些形成，那么以她的尸体在箱子里的姿势，尸斑会很快连成片。
而她的脸为什么会呈现那样病态的苍白，是因为阮辰是从前面掐死她的，由于供血被切断，所以头部皮肤很快就会呈现出缺血造成的苍白。而如果阮辰是从背后勒死梁小伊，恐怕我现在所看到的梁小伊的脸就是紫红色的了。
然后，幻觉中的我死掉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触觉和视觉，我听见阮辰打了个电话：“开车来，带个箱子，和上次一样，处理一下。”
看来是酒花巷的人。很快，我就听见了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然后没有任何感觉，我不太确定我是什么时候被装进箱子的，这一段，已经死了的梁小伊也没有感觉，自然没办法传达给我。我只听到阮辰说：“别扔酒花巷处理了，她的脸不少人都认识。找个偏远的垃圾站扔了就成。越远越好。记得避开监控。”
这阮辰可失策了。直接沉河多好，就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了。
我想到的，来处理尸体的人也想到了：“扔河里保险一点。”
“不行。”阮辰出声否决，“郊外的河都挨着农家乐，夜里也有人垂钓，市区里的河要么被开发，要么有监控。”
那人半天没出声。阮辰继续说：“在垃圾场里埋深一点儿，别被捡垃圾的翻走了。”
那人答应了一声，还补充道：“楼道里的监控你可以放心，这箱子和上次一样是双层的，出了监控范围我就把外层扒下来。”
卧槽，专业毁尸灭迹的啊这是。那为什么木箱子轻而易举就被江川看见了？
但是我已经来不及细想了，下一秒，我就从幻境里脱离了出来。我使劲甩甩头，信息量太大了。我点了支烟，问梁小伊的鬼魂：“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被埋到垃圾堆深处？”
梁小伊张嘴无声，我能看懂她的口型：“我吓了他。”
看来那位专业的处理尸体的仁兄是被梁小伊的鬼魂吓破了胆，才匆匆忙忙把她扔在了垃圾堆顶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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